这下众人都安静了,齐刷刷顺着卫六的目光看过来。阿蔓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煞星!不过看他一眼而已,值得这么不依不饶的么?他会如何惩治她?这可是人命如草芥的世界,她一个小小婢女,上位者随意一个眼神就足以要了她的命!
她的头快要垂到胸前,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半途伸出一只大手托住她的手肘。紧接着便听见易深的清亮沉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是我的婢子。不知何处得罪了六郎?是保明教导无方,还请六郎宽宥。”
阿蔓怯怯抬头,不知何时被拉去饮酒的易深此时就站在她的身前,高大挺拔的青色背影一堵墙般占满她的视野。心下稍定,阿蔓悄悄更往易深挪近了些,好将自己完全隐藏在他的身后。
卫六的坐姿依旧懒散随意,玉白纤长的指间把玩着一只白瓷酒盅,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眼神却冷冽如冰。他对易深的话恍若未闻,只道:“那小婢,你过来。”
阿蔓身子一颤,直觉想要拉住易深的衣袖,指尖将将触及时硬生生停住——对方只是命她过去,并未表示就要处置了她,因此就算是易深也没有理由阻止,何况对方有董晖坐镇,是高高在上的权贵,当面违抗定会更加惹祸上身,甚至波及易深
思及此,阿蔓深吸口气,从易深身后走出,垂头缓步走向卫六那边。她自是看不到易深绷紧的唇角和怒气翻涌的墨眸,只暗自盘算着如何才能渡过此劫——乖乖认错、赔罪求饶不知会不会有用?
离卫六还有五六步远,阿蔓恭恭敬敬跪倒叩头,口中只道:“婢子无礼,冒犯了郎君,请郎君责罚!婢子无知蠢钝,从未见过如郎君这般天人之姿,才失仪至此,婢子万死!”
“蠢钝?”阿蔓听见卫六一声冷笑,“你这般巧舌如簧,如何蠢钝了?抬起头来!”最后这一声怒喝的声音并未提高,但其中蕴含的威压却令在场众人都微微变色。想这卫六名不见经传,众人本是看着董晖的面子才对他客气容让了些,不想此刻这人周身迸发出来的气势竟如此令人胆寒!
阿蔓不敢抗拒,乖乖抬起头来,只目光依旧下垂,并不直视卫六。对方并不就此放过她,冷冷喝道:“你再不用偷看,现在我就准你看个够!”
这般步步紧逼,阿蔓的脾气也有点上来了,想他一个大男人,被人看看又能怎么了?至于这样跟个小丫头没完没了吗?放在现代,早就被她鄙视、唾弃死了!
阿蔓有些忿忿地抬眼,直直对上卫六那双满是嘲弄、轻蔑的点漆凤眸。卫六似乎也有些惊讶,怕是没料到前一刻还可怜巴巴跪地求饶的小婢女,此刻竟敢毫不躲闪地与自己对望,而且那双净澈莹润的大眼睛里还明显燃着熊熊怒火
惊讶过后,卫六有些发噱,他握拳抵唇轻咳一声,转头招呼董晖:“将明,你看这胆大妄为的小婢该如何处置才好?要不要”声音在见到董晖面上神情时戛然而止。
董晖早已因这场莫名其妙的风波站在了卫六身旁,此时卫六转头,才看到董晖两眼紧紧盯着那小婢,一脸震惊和不可置信。他愕然,再回望阿蔓,这次眼中再无半丝嘲弄鄙夷,十分专注。仔仔细细打量她片刻,狭长凤眼中蓦然精光大盛,似是恍然顿悟的样子。
阿蔓也注意到了董晖异常的神情,她本就还一直觉得他眼熟,此刻他那难以描述的眼光却令她感到心神巨震,似乎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喷涌而出。她不知那是什么,却本能地感到害怕
红衣青年轻轻放下手中酒杯,站起身来,踱步到阿蔓面前。阿蔓在他起身那一刻已经再次垂下头去,余光看到一片鲜红衣袍飘然而至,袍下黑色皮靴微微蒙尘。卫六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个大胆的婢子!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阿蔓不敢不答。她没看到,当听到她如实报出的年龄时,董晖的神色又是一变。
卫六漫不经心对易深扬眉笑道:“你这婢子好生无礼,实该教训一番。不过今日欢宴,我不欲坏了大家兴致不如易家大郎便将此婢给了我,带回去我自会命人惩治,可好?”尾音上扬,奈何全无商量之意,只有胁迫之感。
阿蔓惊呆:她这样的贱籍,被主人家随意赠送打杀在这个世界里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她还读到过几首颇为出名的诗文,歌颂的就是这种将友人看中的仆婢直接赠予的慷慨行为。卫六现在直接开口要人,易深会不会
不会!
阿蔓斩钉截铁地打消自己的疑虑。她自认对易深是比较了解的,他不是为了攀附权贵宁愿不择手段的人,而且,虽然性子冷淡,拒人千里,但易深对打上自己标签的人还是十分维护的。何况,阿蔓想,这几年相处下来,她与易深名为主仆,但相互陪伴的情分却不输亲人。
虽极力自我安慰,但心里终究没有把握。阿蔓偷偷用余光寻找易深,他还站在原来的地方,半晌没有出声。阿蔓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一片冰凉
“小小婢女,保明本不应辞。奈何此婢乃家母心爱,与家父也颇有渊源,实在不便相赠。”易深声音冷静、轻柔,却毫无转圜余地地续道:“至于冒犯六郎之处保明不敢劳动六郎亲自动手,回去自会严加惩戒,定会给六郎一个交代。”
一声嗤笑,卫六忽然弯腰、伸手,抬起阿蔓的小脸,仔细端详。阿蔓毫无准备地这样近距离迎视他那双邪肆的点漆瞳仁,惊喘一声,下意识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