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阿蔓才听明白了。
李梧不愿出风头引起朝廷的注意,宁愿隐在幕后操纵一切,更便于他行自己所图之事;同时,却令身边追随之人,如董晖、易深,奋勇争先,谋得皇帝赏识、重用,从而逐步占据要职或者高位——也是双赢之举,至少对于易深来说,他终于离自己的心愿更近了一步。
很好,各得其所。
朝廷的封赏很快就下来了:董晖封上护军、左金吾卫,赐食邑一千户,黄金千两;李梧虽未表功,但熹宗依然命他暂摄鸿胪卿、十姓宣慰使,辅助董晖招抚西域诸国,虽是虚衔,但李梧自此便可名正言顺正大光明插手甚至决断与西域邻国的关系,对他来说,是个极其关键的位置;圣旨中对易深大加褒奖,不但封了上骑都尉,赐百金,还特许他继续随董晖驻守西北道。
还有谢应行,据董晖说,谢四这次所在的虎威骑也是大展雄威,杀得突厥人望风而逃。谢四那骁勇的性子在战场上正是如鱼得水,每战争先,悍不畏死,几个月的仗打下来也给自己挣了个校尉。
其余众将士也各有赏赐,这是大虞开国以来对突厥最大的胜利,京城到处张灯结彩,听说熹帝甚至下旨辍朝三日,与民同乐。
易望峰本也打算大肆庆祝一番,但李梧命董晖传话阻止了:大功当前,还是谨慎、清醒为好,毕竟只是一场胜利,突厥的主力和野心还在。
这话与易深的劝阻之言异曲同工,易望峰只能败兴打住。
董晖没修养两日便又开始忙碌,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忙,常常一连数日见不到人。李梧有了差事,却依然一副漫不经心、游手好闲的样子,在家里时,多半是逗鸟喂鱼,络绎不绝的访客依旧大多被他拒之门外。有时兴致来了便招呼上城中的官贵子弟们去郊外或斗鹰走马,或打球游猎,看不出半点对公事的用心。
照着李梧的要求,只要在府里,阿蔓便时时陪侍在他身边。时间久了,阿蔓发觉,这人像是有什么难以决断之事——因为在无人注意之处,他经常不知不觉陷入沉思,半日也不发一语。而且,寥寥几个能够成功进府拜见的人,都是那八大家族派来的。
经过这一战,八大姓终于打消了开始的疑虑,放弃观望,暗地里站在了董晖这一边,与黜陟使府的来往愈发紧密。对李梧来说,这才是他最大的战果,也是他在河西、陇右这两年苦心经营的目的之一。
今日李信,其中一封信不知写了些什么,他拿在手中目光定在上面许久未动,突然出声问道:“阿蔓,你今年十四了吧?”
阿蔓不知这煞神怎么突然问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小心望过去,李梧头依旧微垂,目光也还在手中纸张上,方才谨慎答道:“正是。”
她心中飞快盘算:在古人看来,女子十四岁便已接近成年,难道
李梧又是沉默,良久才似自言自语般:“十四将要及笄了”
阿蔓骇然:难道真的是要她嫁人么?!
李梧没再说别的,将那张纸收进袖中,开始处理其余信函。
阿蔓实在害怕自己的终身只因这些权贵一时兴起便被轻率地决定,思来想去,还是寻了个时机私下去找董晖探口风。董晖听她吞吞吐吐半天终于明白了她的忧虑,挠头道:“我倒从未想过此节——不过姑母肯定是想要多留你在身边几年,不愿你早早嫁人的。所以,你且不用担心这个,除非——”他忽然想起什么,一手抚着下巴,兴味盎然地打量阿蔓——他一回来便发现了,数月不见这小丫头又长高了,现在头顶已经快到他下巴了,只是依旧纤细窈窕,眉眼也有了明显变化——稚气娇憨稍褪,清丽出尘更盛,特别是那双眼,总似漾着粼粼波光。他俯下身子与阿蔓平视:“你有了心仪之人,急着想嫁了?”
阿蔓小脸轰地红成一片,口齿都有些结巴了:“你胡说什么!我整日待在府里,哪里哪里就有”
董晖见她急得跺脚,更加起了逗弄她的兴致,“要不要兄长把河西所有俊俏小郎君都带到我们阿蔓面前,随你挑选?”
阿蔓更窘了,干脆扭过身子,口中嘟囔:“哪有你这般当人兄长的?这样欺负妹妹!”
两人都没想到几日之后这事儿又有了后续发展。
那日难得董晖休沐在家,正与李梧在靖北堂喝茶谈论京中局势,进宝忽然进来通报说城西金大娘子求见二位主子。不要说阿蔓,董晖和李梧也根本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
进宝是个伶俐又尽责的,马上解释:“这位金大娘是城中最有名的媒婆,据说这城里不少大户人家的嫁娶之事都是请她说的媒。”
董晖不悦:“她来干什么?”蹙眉命进宝把人撵走,不料李梧却开了口:“听听她要说些什么也无妨。”
几人挪去了旁边的偏厅,不多时进宝果然领进来一个丰满圆润的中年妇人,阿蔓仔细打量,金大娘竟完全不似她从影视剧中总结出来的媒婆经典形象:面如满月,五官秀美,妆容精致,衣饰虽华贵却不张扬,而且进门之后的举止十分得体,连说话都是轻轻柔柔的,丝毫不令人生厌。
李梧抚平袖口折痕漫不经心问道:“听闻金大娘好口才,不知来此何事?”
金大娘又施一礼,满面笑容回道:“奴是特来给二位贵人道喜的!”她顿了下,似是等着哪位接下这话茬,没想到那两位年纪轻轻却气势迫人的贵人却根本没有半点搭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