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入葬皇陵后,皇帝因为悲伤过度,水米不进,风邪侵体,病倒了。熹宗一连三日没有上朝,每日只派身边内侍来政事堂旁听宰相们商议朝务,再择其中要紧的回禀皇帝知晓。
百官听说,都赞熹宗刚刚痛失亲人、自己又抱病难支之时仍然不废政事,实乃国家之幸、万民之福云云。这些言语自有耳目转给皇帝知道,李昌吉听了面色淡淡,但心中却颇觉受用。转念想到,汝安已是名誉扫地,但自己凭借胞妹之死博得美名,真是莫大的讽刺。
李昌吉很理智,知晓汝安母女的悲剧无论如何也不能怪到卫王父子头上,他们之罪,在于因势利导、步步进逼。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在李昌吉看来,已是昭然若揭。他在心中冷笑,父亲临终时殷切叮嘱自己的话,怕是就要成真了。
不自量力,这是李昌吉的第一个想法。他很自信、也有自信的本钱,就算卫王父子谋划周密、隐藏实力又如何,自己也并非昏聩无能之君,天下兵马,大多在自己手中,民心,应也在自己这边,这二人想反,能有什么借口?
不过,对方既已隐忍多年,为何会不早不晚选在此时发动呢?自己会不会有何疏忽遗漏之处?自己在明,卫王府在暗,这种情形下,只怕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越想越不安,正巧外面内侍声音传进李昌吉耳中:“贵妃请稍待,奴婢马上进去通禀。”
李昌吉精神一振,扬声叫到:“快,请贵妃进来。”董妃待皇帝一贯不冷不热、若即若离,极少主动来找他,怎能不叫李昌吉喜出望外?
董妃今日梳了三角髻,发间只有两三支珠钗点缀;藕色长衫,外罩葱绿半臂,束带飘垂,随她脚步移动柔美摇曳;腰系一条绿地黑条齐胸花间裙,足踏云头丝履,妆容淡淡却更显肤光胜雪、国色天成,神态亦是雍容自若。
李昌吉看得目不转睛,待董妃走近了,方才注意到她手中握着一只小巧精致的木匣,笑问:“音娘今日甚美。你手中是何物?”
董妃秀眉轻拢,目若秋水,一时未答,反将木匣握得更紧了些。李昌吉轻轻抬起她光洁柔美的下巴,沉声道:“是不是哪个不晓事的妃嫔又惹你烦心了?告诉我,我定不轻饶!”
董妃摇头,又迟疑片刻,将手中那只黑漆螺钿的小小匣子放在案上,轻轻按了下,盒盖无声弹开。李昌吉定睛看去,只见盒底黑色绸缎之上是一枚小小的龙形之物,鳞爪清晰可见,通体莹白无暇,初看像是极品的和田白玉,轻轻敲击却发出金属之声——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材质。
“此乃何物?音娘又从何处得来?”李昌吉目露诧色,将那枚龙佩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觉此物非凡,实乃平生仅见。
董妃神色怏怏:“妾昨日服了安神之药,早早便睡下了,谁知后半夜做了一梦”董妃轻咬下唇,李昌吉催道:“音娘梦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妾梦到两军交战,刀兵无数,明晃晃、血淋淋的妾自梦中惊醒,醒来后还清楚记得梦中场景,十分害怕。更骇异的是——”董妃指指李昌吉指间那枚龙形佩,“妾发现掌中不知何时多处此物,妾从未在含元殿见过。此时太过诡异,妾心中不安,又不敢声张,只好来烦扰陛下了”
李昌吉面色变了变,这等事匪夷所思,若不是这非金非石的东西就在自己眼前,他一定会认定只是个噩梦而已。李昌吉唤过一旁的小内侍:“去慈济寺请玄明大师来。”
小内侍忙领命去了,李昌吉又安抚董妃,将苍白娇弱的美人揽入怀中,柔声哄道:“音娘莫怕,玄明大师精通风水玄学,尤擅解梦,等下他来了,我让他给你参详参详,你呢,先莫胡思乱想,看再把自己吓着了!”
慈济寺是皇家敕建寺院,距皇城不远,因此很快便来了。听皇帝将贵妃的梦讲了一遍,内侍又将那块玉佩用托盘递到玄明面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拿起仔细看了片刻,面现喜色,双手合十向皇帝行礼:“恭喜陛下——贵妃之梦乃是得子之兆。且这块龙佩材质殊异、来历不凡,正是真龙入怀。此子上应天命,贺喜陛下、贺喜贵妃!”
李昌吉大喜过望,有些不敢置信,连声追问“此话当真?”玄明微笑:“出家之人,不敢妄言。”
李昌吉命内侍恭恭敬敬送玄明回去,又将殿内所有宫人都赶了出去,一把将董妃抱起原地转圈,纵声大笑:“音娘、音娘,你听见了么?咱们要有儿子了、你要给我生儿子了!”
董妃双脚离地,先是一惊,然后很快镇定下来,任李昌吉如何狂喜,她始终神色淡淡如常。李昌吉虽然早已习惯了她对自己的态度,但这样的大事也得不到她的丝毫回应,难免有些败兴。
“音娘,你不高兴么?还是不愿为我生儿子?”李昌吉只觉一颗心都揪了起来,生怕这女子说出令自己心灰意冷的话
“陛下先放妾下来。”董妃婉声道,待李昌吉放她站稳,绽出一个李昌吉从未见过的羞涩笑容:“我怎会不愿?我只是意外。”
李昌吉满足大笑:“意外?怎能不意外?我盼你给我生个太子盼了这许多年,如今终于有望了!”
皇帝多年来不知说过多少次,只要自己能够诞下皇子,他必立为太子,此刻他再次提起,董妃毫不意外,更不在乎,她只有一个目的:“陛下不知,妾暗自日盼夜盼,如今终于有了希望,但这孩子一日没真的在妾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