蛔虫喜碱厌酸,所以一般都远离分泌胃酸的胃和十二指肠,而待在小肠中上段这样的碱性环境里。
但当病人胃酸分泌减少或者胆汁分泌过多,蛔虫就会往上游走,来到十二指肠专攻胆道系统。有些甚至会返回进胃,刺激呕吐反射,从嘴里吐出。
祁镜给病人下的那几口醋,穿过胃来到十二指肠后,能彻底改变消化道上端的ph值环境。这样就能逼它们往后退一段距离,至少离开与胆总管相连的十二指肠降部。
以前可以靠着长期吃醋拌菜来慢慢把蛔虫逼进大肠,只要进了大肠,强大的废料输送能力会把虫体连带着粪便一起带出体外。
“这就是蛔虫的一个习性罢了。”
祁镜说得很轻松,但这句话却包含了寄生虫学的大量经验。
王廷和纪清早就对他的知识储备习以为常了,那么爱看传染病杂志,还不分年限照单全收,知道这些一点都不奇怪。
但高健不一样,四年专业医科学习让他养成了勤看书的好习惯。
只不过他看的是教科书和图书馆的藏书,上面都是按部就班的知识条目,不可能面面俱到,能包含90的情况就不错了。现在不是几十年前,蛔虫还很难清除,如今临床上用肠虫清自然要写肠虫清,不可能把早就弃用的土办法写上去。
听了祁镜这段话,他刚树立的医学观似乎有了些细微的改变。
医学、自然科学、材料学以及所有和医学有关的科学都在不停地发展,高科技器械和各类药物不停涌现,临床的治疗方法也在不断革新。作为医生该不该舍旧从新?新办法能做到更快更方便,还能摒除不少副作用,但是不是真的可以一劳永逸?
而最让他想不通的还是面前这个才比他高了一届的学长。
“学长,你从哪儿看来的?新英格兰?还是柳叶刀?或者国内的寄生虫杂志?”
“哪儿有那么高大上。”祁镜笑了笑指着一边的书橱,“《丹阳社区医生》,91年的好像,具体哪期忘了。”
“社区医生?”
“蛔虫病又不是什么重病,处理起来又简单,哪个知名杂志的编辑会收这种文章。”祁镜摊摊手,笑着说道,“再说基层有基层的快乐,那会儿能知道有新英格兰就不错了,还翻成英语?还投稿?想想就不可能。”
“可是......”
高健满脸问号,谁会没事放着新英格兰、柳叶刀这样的杂志不看,去看十多年前的一本什么社区医生?他还想继续问下去,但这时传染科的蔡萍主任敲响了诊疗室的门:“王主任,病人在哪儿呢?”
“蔡主任,你怎么亲自下来了?”
“小祁回来了啊,米国研讨会好玩吗?”
“呵呵,挺有意思的。”
王廷喝了口茶,问道:“你们那儿实习生还说今天老夏值班,你怎么下来了?”
“小祁带回来的病人,老夏搞不定的。”蔡萍笑了笑,“对了,病人什么情况?”
纪清拿出化验单和祁镜刚送来的腹部平片,做了个简单的汇报:“在胆蛔症的基础上病人还合并了严重的细菌感染,只不过没有什么明显症状。小便检查正常,胸片还算干净。腹部除了右上腹的钻顶样疼痛外,只有一个轻度腹泻而已。”
祁镜接着说道:“入院心电图是好的,现在在做心彩超,然后还得跑一趟ct室看看脑子的情况。”
“好大的阵仗啊。”蔡萍看了眼桌上的自费病历本,惊讶道,“这一套下来可不便宜。”
“这也没办法,热度太高,总得先把病灶找到才行。机场医疗室药物品类有限,到了这儿以后先上了头孢曲松看看情况。”王廷看了看手表,“刚挂上没多久,如果没效果我们就准备换左氧再试试。”
“感觉已经有点脓毒血症的味道了。”蔡萍常年看各类感染病人的血报告,只是看上一眼就能嗅出点味儿来,“他家里有钱吗?”
“刚碰到他弟弟,家里开的海鲜食品加工厂,钱管够。”
“有钱就简单了,先把血培养做着。”蔡萍说道,“如果换左氧的第二天还压不下热度,那我们就彻查到底,各类病毒血清学检查、免疫学检查都招呼上去。至于蛔虫嘛,等肚子不疼后吃肠虫清就行了。”
病人是东南亚裔,联想到刚过去没多久的登革热,他们不敢马虎。既然病人有经济基础,那就索性加大检查力度,得把病人感染的细菌种类和感染灶都弄清楚。
“叫......裴红鹰。”蔡萍对这个连钡餐都肯吞的蛔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记下了病人的名字,“有意思,这几条小虫子太有意思了,回去就把片子调出来也给他们看看。”
她拿了张三蛔钡餐钻胆图,算是满载而归,可内急就没那么幸运了。几项检查的结果都是阴性,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感染有时候就是这么隐蔽,表现的症状很有限,就像上了战场就看到炮弹横飞,满眼残垣断壁,愣是找不到对方的指挥部。培养和药敏这类后勤科技部队虽然很有针对性,但也非常花时间,医生很多时候只能做诊断性用药。
按网络用语也就是和细菌大军展开中门对狙、互相伤害。你用细菌毒素对病人狂轰滥炸,我就用强效广谱抗生素炮弹对你疯狂洗地。
这种用药至少也要坚持到科技部队分析出敌人的弱点才行。
除开对抗细菌以外,祁镜还得尽快把那三条蛔虫打下来,放在病人体内实在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