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浦镇信心头一直有股火在熊熊燃烧。
这股火从离开二条城外殿开始就烧起来了,肝火加入心火,越烧越旺。
李旦被他骂得腰都直不起来,明人领袖在暴怒的肥前国守面前根本没有面子,只能低着头,像个孙子一样硬受着。
跟着李旦的明人纵然心有不忿,但老大没有吭气,他们也只能像孙子一样不做声,憋着气不敢发,敢怒不敢言。
颜思齐和郑芝龙远远的看着,肺叶子都要气炸了,李旦缩头龟脑的样子令人牙齿发酸,两人干脆站得远远的,耳不听为净。
等了一阵,聂尘背着箱子出来了,颜思齐和郑芝龙候着他低声把外头的形势讲了讲,聂尘还没开口,李旦就心急火燎的迎上去,抢在松浦镇信前头拉着他到一边问道:“怎么样?你的药大将军接了吗?”
“接是接了,但好像不喜欢。”聂尘也不隐瞒,这事也瞒不住。
李旦闻声脸色大变,一个劲的埋怨:“你怎么如此莽撞?福寿膏纵然有效也不可这般唐突的送上去,松浦大人都不知道,事先也不通个气,如今可好,没讨着好又惹来松浦大人发怒,你可怎么自处?!你害死我了!”
聂尘出来的时候心中也在叹气,那几个倭人老头子坏了好事,不过回过头来想如果自己处在德川秀忠的位子上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外国人的东西,更不会天真的直接服用。
见李旦动怒,聂尘只得赔礼:“聂某思虑不周,对不住了。”
“一句对不住就行了?!”李旦拂拂袖子,有心想教训聂尘,但松浦镇信就在近处怒目而视,惶急间也骂不出花来,只得简单的说了几句,又急急的带着聂尘走到松浦镇信跟前。
“先出二条城再说!”松浦镇信狠狠的剐了两人一眼,昂着头气冲冲的带着人就往外走,在二条城内宛如大内禁地,大声呱躁是犯忌的。
一行人循着来路往外走,天气从早晨的阴冷,经过一上午的春日烘烤,渐渐的变得暖和起来,路上不时有幕府京都守御奉行的武士带着一队队的足轻走过,武士的目光都是凶狠的,看谁都鼓着眼珠子瞪上半天,在这春日祭将要到来的时期,他们的压力很大,唯恐有幕府的敌视者混进来闹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松浦镇信虽然贵为一方大名,但队伍多达几十人,极为引人注目,没少挨了盘查,幕府武士看了堪合名帖后都很有礼貌的放行,却多少令人有些紧张,于是也不便在大街上公然对聂尘呵斥痛骂。
走了一段,松浦镇信的气被时间卸去一些,心头堵得不再那么慌,这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还滴水未进,嘴巴渴得要死,肚里又饿得要命,等不及回住的地方,就想在城里寻个去处先吃一顿饭。
京都比平户、长崎之类的城市自然要繁华得多,饭馆也要密集许多,二条城正处在京都的朱雀大道中段,宽阔的大道两侧有的是铺子,松浦镇信令人找了一家看起来规整干净点的店面,走了进去。
此刻已经过了饭点,下午时分,馆子里没什么客人,里头一个老板在昏昏欲睡,不大的店堂里有几张桌子,众人一涌进去,就塞了个满满当当。
手下亮出肥前国守的名牌,从昏昏然中惊醒的店主立刻屁股都抖起来了,慌不迭的忙前忙后,又从里间轰出来自己的老婆女儿,帮着抹桌子递碗碟。
松浦镇信自重身份,端坐不语,等店主到厨房去了,方才板着脸,看向聂尘。
看一眼,心头刚刚熄了一点点的火,瞬间又冒起来了,直蹦三尺高。
聂尘这家伙,居然还拿着一根铜烟杆,在那里比比划划,将烟杆在一只小巧的铜炉上烤着,烟杆冒着淡淡的烟雾,跟自己的几个手下解释福寿膏的吸食方法。
这人,难道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吗?
松浦镇信沉着脸从喉咙里喊出一句:“聂桑,你过来!”
聂尘听了,依言过去,手里的烟杆没有放下,就那么冒着烟来到松浦镇信跟前。
“聂桑,你这福寿膏,能治将军的头痛?”松浦镇信用讽刺的口吻问道。
“应该能。”聂尘把烟杆递过去:“要不大人你也试试,很爽的。”
烟杆里冒出的气味隔得远一点,没有感觉,此刻拿到近处,一股浓烈的香味儿就很冲鼻子了,香气浓而不散,但又不腻人,闻起来很舒服,大概吸一口,也不会很差劲。
但松浦镇信不会为这烟雾而迷惑,他恼怒的拍了桌子:“应该能?那为何将军没有留你?你是被赶出来的吧?你知道不知道,你今日的行为,我可以砍了你的脑袋!”
李旦忙起身,想要说点什么,松浦镇信却丝毫没给他面子,手指一挥,冷笑道:“李佬,你也脱不了干系,带你们上京,不等于你们可以逾越我松浦家,商贾就是商贾,永远翻不了身,没有武士的身份你们根本没资格进入二条城!我看明日拜见天皇你们也不用去了,回去好好想想上下尊卑的认识!”
酒馆里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倭人们都看着李旦和聂尘,无人敢说话,有人面带笑意,有人面色忧虑,空气里仿佛都是松浦镇信怒气满满的口水,只有从烟杆里缓缓冒出的烟雾还在晃荡,稀释着暴躁的戾气。
李旦的胸口一起一伏,显然在竭力压制,他拱手弯腰:“松浦大人,这事怪我,聂尘是我的人,我管教无方,没有教导好,实在对不起,我们这就出城,没有大人召唤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