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男子恹恹的脸上全是惭愧神色,头低得很下去,双手按地。

“人没留住,跑了。”

山野小庙,住持的房子也不怎么上档次,这间房子只有一扇门,一堵窗。

窗开侧墙,门朝南方,这就造成屋子的后半截光线无法进去,形成一个昏沉沉的阴暗角落。

华服男子跪拜的,正是坐在阴影中的一个人影。

人影没动,静静的听着,对华服男子的话没什么反应。

没反应比有反应要尴尬得多,男子在地上拜着,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脑袋低低的垂着,不知如何是好。

正想着说点什么,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低吟,语音轻柔,如天籁绕梁。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吟罢,还余韵未尽的轻轻拍了两下巴掌:“好诗、好诗。”

华服男子后背有汗珠渗出,他心中嘀咕了两句:啥玩意儿,怪不得京都里的人都说和尚不正经。

“没留住人才是正常,聂君那么轻易就被你等拿住,他就不是聂君了。”

人影的身子朝前面稍稍倾斜了一下,探手去拿藤箱里的福寿膏,他的头终于露了出来,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毛。

“长海大师,终究是我等无能,我再去布置,一定要把人抓回来!”华服男子脸色绯红,觉得受到了侮辱。

吟完一首诗的长海似乎心情很好,他的脸上依旧伤痕累累,不过一身光鲜的僧衣加持之下,整个人还是道貌岸然无上法度,手里拿起一块带着泥浆的福寿膏,放到鼻子底下细细的嗅。

“浓郁的香气啊……真是令人陶醉。”长海额头上还有一块淤青,这让他闭眼沉浸的模样显得可笑,华服男子看着他,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赶紧咳嗽一下保持愤慨。

“松浦健,你不要不服气,聂君的能耐是经过证明了的,并非我随意胡说。”长海把福寿膏举在手里晃了晃:“他的文采就不说了,你反正不懂。光是这块药膏,你知道起了多大的作用吗?”

“我知道,治好了大将军的头痛病嘛。”

“何止是治好了他的头痛病,还治好了他的心病呐。”长海咧咧嘴想微笑,但嘴角一动就牵扯到痛楚,龇牙咧嘴的几不可忍,只好抽抽着面皮,接着说道:“大将军以此为功,扶了忠长一把,顺势就把他推了上去,这份功勋,比征讨一方乱匪还厉害。”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把福寿膏放到鼻子底下又赞了一把:“聂君好本事,他是怎么做出来的?这里面加了什么,麝香?茯苓?还有……沉香?”

一边闻,一边像女儿家一样抿嘴浅笑。

闻了一阵,长海猛抬头,惊觉松浦健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失态,失态。

不是已经下定决心断袖决绝了吗,怎么还这般放不下割不断?可不能再这样子,那是害人的恶徒,是诬陷德川家光大人的凶手,须除之而后快!

但他脸上毫无失态的囧容,慢慢的放下药膏,反而正经严肃的对松浦健道:“家光大人已经被软禁了,大将军火速回转江户,连春日祭未结束都不管不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松浦健从惊讶呆滞中清醒过来,抹了一把脸:“这个……幕府要变天了。”

“变天还不至于,秀忠大人春秋正盛,头不痛了更添了许多精力,幕府还是他的幕府,不过……将来继承幕府的人,却是要换了。”长海手里捏着药膏,似乎不打算放下。

他深深的看向松浦健,眼神如电如雷,跟刚才扭捏作态的样子天壤之别:“松浦家一向是忠于家光大人的,前些年每次入朝,镇信公就会拜见家光大人,年年无阻,所以我才会受宗主所托,请松浦镇信公派人捉拿祸首聂尘,镇信公委派你来做事,你失手了,应该向镇信公请罪,而不是我。”

松浦健听得满头大汗,急道:“我这就去安排,务必在他到达平户之前拿下!”

“你准备怎么做?”长海问:“从这里到平户,官道都不止一条,小道偏径多如牛毛,他一个长腿的人,两百铁炮都拿不住他,你怎么做?”

“这……”松浦健神情一窒,摸了半天头才吞吞吐吐的道:“我、我派出人手,在各处设卡缉拿……”

“咄!愚昧!”长海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幕府高参的气势夺腔而出:“从京都往西直到肥前国,沿途大名多是首尾两顾的骑墙派,否则我何必请最远的松浦家来动手,他们怎么可能让你在自家地盘上设卡盘查,这样干不是明着造反吗?你想让松浦家与西边全体大名开战?”

松浦健一惊,慌忙摇手:“不敢不敢,不能不能!”

“还有,你昨晚连李旦也一起干了,你知道李旦是什么人?连他一起干岂不是寒他的心?他会怎么想?你平户藩明国人极多,闹出祸端你一个平户代官可担待得起?”

长海哼声道:“行事如此不考虑长远,莫非你不想日后继承松浦家家主之位了?”

“啊?不不,想、想!”松浦健的手摇得如同风扇,苦笑道:“可是李旦跟他同处一队,怎么可能分得开?”

长海气恼的拍了一下额头,不料正好拍到伤处,痛得他倒抽冷气,松浦健贴心的上来查看,被他恶心的推开:臭气哄哄的家伙,别离我这么近。

“请大师教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松浦健学乖了,直接询问,你怎么说我怎么做,总对了吧。


状态提示:第134章折返--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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