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喏”了一声,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南居益突然又道:“慢,不是带,是请他过来,客气点。”
亲兵一呆,竟怔住了一时未动,南居益瞪眼看他,方才回过神,赶紧躬身领命去了。
不多时,亲兵就领着一个人来到南居益所处的福船艏楼上,那人年纪轻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岁,身材不高,体型瘦弱,长着一张尖瘦的脸,窄额小耳朵,一双眉毛弯弯曲曲,一对眼珠子滴溜溜的乱看,光凭长相,就是一副狡猾的面容,再加上一身很不合身的长大袍子,套在此人身上仿佛一个瘦子穿了一个胖子的衣物,卷袖子夹下摆,整个人看起来宛如街市上混迹不轨的小混混。
南居益以正人君子自居,自然看不得这类人物,但他有求于人,于是只能咽了咽唾沫,皱着眉头勉强开口说话。
“郭……郭…….”
郭了半天,郭不出下文。
那人眼眨眉毛动,弯腰打拱,掐媚的笑道:“大人,小人叫郭怀一。”
“唔,是我失礼了,居然一时记不起你的名字。”南居益毫无诚意的表达歉意,仰着下巴道:“李旦就是派你来金门献荷兰俘虏的?”
“正是,南大人,前几日在厦门卫,你还和我说过话呢,当时你见了那个叫做雷耶松的荷兰红毛鬼俘虏,还笑得合不拢嘴呢。”郭怀一依旧笑道,抬头看他。
这动作颇为无礼,南居益觉得自己越来越厌恶他了。
“李旦果然是个海盗,连手下的人都这般粗鲁。”南居益暗暗想到,拂了一下袖子。
他嘴上问道:“李旦献俘有功,可见有拳拳报国之心,怎么不亲自来献俘,而是派你来呢?”
“大人,这问题你问过的,呵呵,我家老爷也怕大人抓他呀。”郭怀一毫无顾忌的答道,一点没有戳破话题后的尴尬感,一直带笑:“大明禁海,对海商比海盗还狠,我家老爷可不敢冒险。”
“你……”南居益一口气瞬间涌上心头,他硬生生的用涵养把它压下去,强自忍着没有发怒,憋着一口气冷笑道:“好,闲话少说,你之前说,李旦想与朝廷结好,将功赎罪,可是真的?”
“大人,不是将功赎罪,我家老爷不认为自己有罪,他是想跟大人做笔生意,”郭怀一道。
“啪!”南居益拍了桌子,他面前没有桌子,只好拍了一下身边的舷板。
“我乃堂堂朝廷命官,岂能跟海盗做什么生意?!你这厮如此狂妄,莫非不知我大明律法的厉害?!”
“知道、知道,大人息怒、息怒。”南居益的怒火丝毫没有让郭怀一害怕,相反的,他的笑意反而更浓了,依旧弯着腰拱着手,不住的鞠躬:“我是粗人,没读过书,说不来官面上的话,就是这么个意思,大人将就听听吧,若是不合意,就把我的话当个屁给放了,也让大人出出气。”
南居益自然不能用放屁来出气,他又想拍一下舷墙,怒斥几句,但看到郭怀一笑嘻嘻的表情,他的手悬在空中,半天没有落下去。
这个外强中干的动作,郭怀一尽收眼底,他的眼睛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再抬头时,仍然低贱谦卑。
“大人,其实这笔生意,朝廷有利无害,我们出船出人,帮你打红毛鬼,事后寸功不要,全给大人,这份天上掉下来的好事,简直千年难逢啊。”
南居益冷笑道:“好个千年难逢,你们要福建水师游击的官衔,还要百条战船的军费、占地为王的资格,难道不是条件?”
“哎,大人言重了,这点钱和利,对大人来说,九马一毛啊。”郭怀一大刺刺的挥挥手,仿佛挥走了一根毛。
“是九牛一毛,不学无术!”南居益腹诽一句,冷笑着掂起了胡须。
“条件暂且不说,李旦能剿灭倭国的荷兰红毛鬼,确实立了功,理当给赏赐,不过要想为朝廷出力,剿灭澎湖的红毛鬼,他有那个能力吗?朝廷可不和没有实力的人说话。”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空口吹牛,那不是傻子吗?”郭怀一搓着手,如一个市井无赖一般腆着脸道:“有没有实力,大人其实应该知道了吧?”
南居益把眼一瞪:“我怎么知道?”
郭怀一把手搓来搓去,仿佛要搓掉手上的汗垢,搓出无数污秽物直往地下掉,看得南居益差点吐出来。
“大人此刻叫我来,应该是接到了李魁奇被打败的消息,方才见我的吧?”
“这份实力,难道还不够吗?”
郭怀一把手拍了拍,点头哈腰,笑着对南居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