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尤劲充满理解的长叹,侯主任苦笑起来:“上面有规定,客户不理解,我夹在当中,难啊。”
尤劲也陪着一起苦笑:“上面领导么,肯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切按合同执行,没有后遗症最好。”
“对,就是这么回事。”侯主任长长地呼出一口烟,“这么简单的道理,两个小姑娘就是不懂。”
尤劲又叹了口气:“不过,她们这新装修的,拆了也是可惜......”
“可惜也没办法,领导定的规矩。”
尤劲点点头,转而摆出了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侯主任坐这个位子,应该和定规矩的领导私交不错吧?”
一听这话,侯主任颜色一正:“这跟你有关系吗?”
尤劲嘿嘿一笑:“你们私交一般的话,就和我没关系......如果你们的私交很好,好到可以商量改改规矩,那就有关系了。”
“你是想盘下现成的装修和设备吧?”侯主任冷笑一声,“里面的设备,你们随便谈,但是装修,必须要拆除重装。这个流程,一定要走......”
“这个流程走不走,谁又知道呢?”
反问时,尤劲笑得很暖,却融化不了侯主任恪守的原则:“这么多眼睛看着,你以为传不到领导耳中?不是我要刁难你们......”
“侯主任当然不是要刁难我,不然,就不会跟我出来了,是吧?”尤劲笑得更暖了。
而侯主任,脸上的正气确实有所收敛,却很难看出究竟是什么表情:“我就跟你明说,拆旧拆不拆,我根本无所谓。但是,如果坏了规矩,我领导那边必须是要有交代的。”
话说到这份上,其实已然明朗。这等于就是在说:我是不要好处的,但我的领导一定要好处。
不过,尤劲不免觉得奇怪......以他谈下来的感觉,侯主任的城府并不深,为何那两个女人吵了半天,都没谈到这一层?
尤劲谈事情,向来喜欢把什么话都搬上台面:“侯主任这难处,为什么那两个女人理解不了呢?”
“她们?”侯主任冷笑一声,“那个叫得凶的女人,你知道是谁吗?”
“她不是上家客户么?”
“上家客户是另外一个。叫得凶的这个,是这里维修保障部头头的表妹还是堂妹什么的......”侯主任维持着冷笑,“道理不讲,还弄出副好像我会怕她哥哥的样子,我跟她有什么好说的。”
这下,尤劲明白了矛盾的焦点:上家客户所托非人。
真正的上家客户,大概和那个热裤女人算是朋友,便想着借助热裤女人在维修保障部的哥哥来疏通关系,好使自己交还办公室时,不但不必按章拆旧,还能把装修设备转让给下家。
问题是,听侯主任说话的口气,就知道他和那个什么维修保障部的头头关系不怎么样。
而且,之前侯主任与两个女人之间会争执,也表明热裤女人的哥哥或是没出面打招呼,或是没被搭理。
想办不合规矩、却有可操作性的事情,通过中间人找办事人疏通,往往可以事半功倍。但前提条件是,托的中间人,一定要和办事人关系够好,好到能够去谈想要操作的事情。
现在两个女人和侯主任之间的僵局,不由让尤劲想到重来之前听闻的一桩滑稽案例。
他有一个跳水队退役的朋友,绰号田鸡。
田鸡其人,喝完酒情绪极易失控。一晚摇摇晃晃地和女友从饭店出来时,他发现自己的车被另一辆车堵在了车位里,酒劲一上头,就将堵着他的那辆车一通猛砸。
于是,田鸡被一群保安控制住,并被召来的民警扭送进了派出所。
酒醒后,田鸡认错态度良好,且积极赔偿,基本获得了被砸车主的谅解......但因物损金额较大,此事无法不了了之,落了个取保候审。
当时办案的派出所长,负责地向田鸡说明了处理依据,还说了宽心话:“你这情况,不留案底是不可能的,念在你是初犯,我提交的材料里也会着重申明你的良好态度。到开庭时,判个拘役缓刑无法避免,但你只要安分守己别出其它事,人肯定不至于进去......”
偏偏在体工队上班的田鸡,怎么也不想留下案底,便又东托西托,想把案子做成不予起诉。
托了半天,算是通过间接关系找到了办案派出所的指导员,田鸡就带上厚礼去找到那位指导员,说了自己想要不留案底的诉求。
那位指导员却不收田鸡的礼,只说了句“我会过问的”,让田鸡回去等消息。
其实到这份上,那指导员不愿掺合此事的态度已然明朗。等了两星期没有回音,亦说明指导员和办案的所长之间没有什么暧昧关系。
但是,不死心的田鸡,又去找了所长,还自作聪明地询问:这里的指导员,是我朋友的同学,我已经托他来打招呼,他应该来找过你了吧?
田鸡的询问,所长没有正面回答。但等到案子开庭,原先预计不必进看守所的田鸡,居然被拘役了一个月。
脑子转不过弯的田鸡,直到被放出来前,都想不通怎么会是这么个结果。
终于在后来的一场饭局上,包括尤劲在内的一班朋友替他作了一番分析,才算让他解了惑。
按着田鸡的描述,在起初,办案所长的处理尺度,其实已经偏向于温柔而人性化。
田鸡再去找指导员,不但没能领会指导员不愿插手的态度,还画蛇添足地去所长那边卖弄自己和指导员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