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滕的父亲是手工艺人,最拿手的是编制竹器,大家都称呼他“篾匠夏师傅”,其精湛的工艺闻名当地。除此之外,他还擅长木工,屠宰,制茶和制烟。
夏滕白天很少在家中见到父亲,父亲总是早出晚归。早上约莫三点钟就起床,点上一支烟,借着微微的烟光,拿起大堂小桌上的一大套工具,背在肩上就悄无声息地出门了。晚上约莫八九点钟的样子,也是悄无声息地回到家中。夏母披衣起床相迎,其他家人早已进入梦乡。夏滕和母亲睡在一个床上,有几次母亲听到门口的脚步声,赶紧披衣起来,夏滕被母亲惊醒,也随着母亲走到堂屋,看到了父亲兴高采烈进到家门的样子。夏滕的童年记忆中,父亲是个劲头十足,永不疲惫的人。
土改时,由于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口,父亲放弃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在区政府的工作。他要用自己的手艺赚钱,养活这个偌大的十口之家。后来,由于年年水患,大队号召人们参加兴修水利。夏父毅然决然到大队部为公家做活。
大队部在中寨去上寨的方向,离中寨只有一公里多的路程。夏父在大队部的一个院落的一个大平瓦房里,带着一个年青的帮手,每天编织挑土用的箢箕,供民工大修水利的时候使用。大队为了照顾他,每天按三个劳力的工分给他结算。
现在,父亲照样起得很早。他先到寨子北头自家的菜园里捣腾一二个小时,吃碗粥,然后兴致勃勃地赶到大队部,编织那种千篇一律但蕴含着生命意义的竹箢箕。中午在大队部食堂吃饭,下午约莫三四点钟就回家了。回到家里,他开始精心制作起他自己享用的卷烟。烟草是夏滕的大姐夫从离中寨二十多公里的五儿山弄来的,说是大别山区的上等烟草。
只见父亲将一捆捆金黄色的烟草叶在堂屋摆放的“晒墙”上摊开,左手拿着那个眼熟的青花瓷酒壶,右手拿着一个白瓷小酒杯,不厌其烦地抿一小口酒,然后精确地猛地“噗”在了烟叶上,白雾在空中呈扇状飞舞,酒香味立时进入到在一旁好奇站着的夏滕的嗅觉的记忆里。
经过处理的烟叶,被一摞摞压进一个一米来高的大木夹子里,用木楔打入顶层,将烟叶压密实,然后用木工刨子,从上往下刨出烟丝。将卷烟白纸裁成四公分左右宽,二十公分长的纸条,纸条的一边刷上浆糊,放在木制的卷烟器上,将烟丝放入卷烟器中,双手均衡地拉动卷烟器滑杆,一支二十公分长的卷烟就从卷烟器的下面滚了出来。剪去两端的虚纸,从中间剪断,就制成了两支成品烟。
卷烟器是一块二十多公分见方的木板,四周装一个带槽的木框,槽中一个长条卷布和圆形木条滑杆。
看起来设备简陋,制作过程简单,但不同的人做出来的卷烟,味道和口感相差很大,其中的奥妙不得而知。在天夏第一寨,还没人能做出与夏父相媲美的香烟。这样,夏父半送半卖,与寨中慕名而来的烟鬼们长期共享他的手工卷烟。
一天傍晚,前湾夏玉的媳妇拿了一捆竹子来到夏滕家,要求父亲给她编织一个手提篮。在当时,农村妇女使用的手提竹篮,其功用就相当于现在的女士手提包;而夏父编制的手提竹篮在当时的天夏第一寨,就相当于农村女士名牌手提包,回娘家使用很有面子。
当晚,夏父编制到深夜,将一只精美的手提竹篮做了出来。手提篮上面编织着彩色的
囍和万福字样,非常艳丽好看。
第二天早上,四姐看到手提篮,非常羡慕,拿在手上问父亲。
“这么好看的手提篮,什么时候也给我编一个?”
“还轮不到你,等你三姐出嫁以后吧。”夏母笑着接过手提篮,老练地上下翻转,把玩了一下,“这个篮子编的还真是好,梆子硬,提手也结实,花也好看。我看给三姐留着吧?”
“哎呀,那是人家拿来的竹子!还别说,她这个竹子还选的蛮好。你们出嫁我都会给你们编的,不要急,我还死不了。”夏父高兴地说着,从夏母手中夺过了篮子。
夏父到大队部做工,顺道将手提篮送到夏玉家。夏玉媳妇是出了名的比较刁钻的女子,她拿起篮子,左看看右看看,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五爷,这个篮子是别人的吧?”夏玉媳妇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我昨天晚上才给你送去的竹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做出来了?”
夏父没有回答她,而是满脸老到的笑容,真诚地看着她。
“你看,这个篮子的梆又弯又松,上面的字也不太好看,竹子不像是我的,有些发黄——”
“哦,可能是我早上没看清楚,拿错了。这个篮子是叶家店李二姐的,她给的竹子不好,所以做成这样。”夏父赶紧从夏玉媳妇手中拿过篮子,歉意地笑笑,离开了。
晚上回家,夏父笑着把送篮子的故事讲给夏母听。
“我做了一辈子,都没人说我做的东西不好。今天是头一次,真是时局变了。”
“那你再给她重新做一个嘛!一晚上的事情。”夏母笑着安慰道。
“重做个鬼,先把它挂在这里——哟——”夏父一边说一边欠身扬手把篮子挂在了堂屋大门角落的一根凉绳上,“等她自己来拿——吧。”
夏滕在母亲身边,看到这一切。他心里嘀咕,母亲和四姐都认为非常好的手提篮,为何夏玉媳妇说不好。他不懂鉴别手提篮的好坏,但他相信母亲和四姐,心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