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面獠牙的轿夫凶神恶煞,鬼魅缠身横行,邪祟在古老的噩面之下不敢放肆。
开路的礼官一身黑色衣衫,亦是画面可怖,鼻如锤胆,目吊如钩,面白得可与白无常一比,手中摇着长长的铃,说一句祭词摇一下清凌凌的震鬼铃,声音极重,还有凶狠的喉音,
“奇服旷世,骨像应图。”
身后的小鬼跟着念一遍,
“奇服旷世,骨像应图。”
小鬼们眼下有白色倒三角,唇尽涂白,好像溺水的人一样。
礼官继续震铃,
“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小鬼木然着一张脸,
“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江若弗听着下面礼官的念词,反而心上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江若弗并不被肃杀的气息惊扰,因为这些都是方才同她说过话的人。
礼官和轿夫都让她别紧张,小鬼们方才也在画舫上嬉笑打闹。
江桑随着人流往前走,但他的脚步好像被什么人阻止住一般,他的呼吸都凝滞了,呆滞地走着,跟着,仰视着江若弗,看着高高坐在步撵之上的她。
周遭人亦是一样被震慑住,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仿佛是在真神面前虔诚恭敬一般。
梦境与现实交相辉映,他竟一时分不清楚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只是失魂一般游走在人群之中,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是她。
是她!
江桑的心要从胸腔之中跳跃出来。
波心摇着月影,月影在江面上极快地移动徘徊,长河渐落,月影穿梭。
他看见梦中的人坐在轿撵之上,看不见她的脚,亦看不见下半身的衣裙,她在白烟之中时隐时现,而她肤色极白,在烟雾之中恰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轮廓朦胧,飘飘欲仙,似乎马上就要乘风归去。
竟惹人不敢评论首尾,生怕有半分亵渎冒犯,也怕神灵降罪。
生怕眼前看到的这一切仍然是梦境,江桑连眼都不敢眨。
夜色深得有些可怖,不知道那看不见尽头的夜色之下隐藏着什么,整个苍穹之下,只能见她玉色冰肌,浑然天成。
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
百鬼夜行,鬼火幽蓝。
不知是她的衣裙幽蓝,亦或是真有鬼火徘徊。
她好像是坐在鬼火之中一般,而她丝毫不畏惧,仿佛那些都是她的灵使。
只要她挥一挥手,那些鬼火就会跳跃在她的指尖,为她所用。
天忽然下起了疏疏细细的小雨。
浇不熄那些鬼火,反倒令暗夜生烟,隔着一层又一层的细密雨丝,如同蝉翼厚薄的纱帘。
天阶夜凉如水,连风都是冷冰冰的,吹得衣衫像是冰冷的薄刃一样贴在身上。
她手中握着绣着塘上行的绣金金丝圆扇子,长长的流穗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摆,玉指白得反光,圆扇墨字白底水仙为缀,被染上了夜色变得透蓝,墨字极深,在白色之间落拓,触目惊心。
雨下得像是故意要追着她来似的。
不停,却也不变大,就像一层白色纱帘一样蒙在她周身。
朦朦胧胧,让江桑看不清楚她的容颜,却更迫切地追上去,想看见她的样子。
江桑的脚步加快,跟着花神步撵而去,不敢落下半步,呼吸急促,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如鼓响。
信众追随,满街的人此刻没有不跟着最后一位花神而走的。
但江桑在人群之中只能看见轿撵之上的那一个人,仿佛这一整条长街,就只有她一个人,他眼中再容不下别人。
轿撵上的女子被鬼祟抬着前行,偏那些鬼祟只有头颅清晰可见,身体都淹没在烟雾之中。
那鞭炮和焰火带来的白烟消散了许多,露出了攒动的黑色的头顶,起伏不定,河流一般跟着她流向街尾。
衣衫华贵繁复,細白的水仙花在深蓝色的华服上碰撞出极醒目的效果,花盏葳蕤生光,层叠起伏,被凤凰压着。
一切都和他梦中的场景一般无二。
飒飒东风细雨来,相逢犹恐是梦中。
那步撵之上的人有摄魂夺魄的能力,江桑的腿不受他自己控制,只能一步一步的跟着她走,跟着缠绵在他梦里无数遍的那个女子走。
心神全都被搅乱,只有她一人能解。
过了第一条街,江若弗握着的团扇慢慢放下。
而雨仍未息,她拿起放在步撵凹槽上的水墨伞,徐徐撑开。
洁白如雪,没有一点儿血色的玉指握住伞柄,烟青黛黑的伞面如同沾满墨的笔尖点在笔洗之中一般,墨色毫无规律地浸染流淌,深浅不一,雨丝如白霜,江若弗的伞初初挡住了她大半身子,而她将伞面抬起,她的脸展露出来,白烟亦当时消散。
江桑的胸膛起伏,呼吸急促。
天地墨白二色在她眸中分隔开来。
水汽荡漾,冷色极重,格日景之轶绎,荡回风之濙远。
眉宇青丝是极致的墨色,而肤色欺霜赛雪,白皙光洁,唇红如樱桃。
色泽极重的容色间还有一朵白瓣黄蕊的素水仙。
水仙本是极清冷不沾人情冷暖的花,与此刻眼前的女子一般。
不似凡间物。
是梦里场景再现一般,江桑好像不能控制自己的神思意识,整个灵台混沌,愕然颤栗,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只能跟着那轿撵走,亦只能看见轿撵之上那个他梦回千百遍却终难一见的人。
大雾散了大半,露出了起伏的人影,皆是跟在她身后。
全然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