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世子又扑空了!”
众人嬉笑不停。
而在这些喧闹的欢笑声中,有一道声音带着最饱满的笑意,指引着他的方向,
“齐儿,娘在这里!”
…
齐儿,娘在这里。
…
娘在这里。
…
在这里!
…
那声音,似乎还带着几许轻盈的笑意,似乎是盼着他往她的方向跑来。
脑海里只有声音,仿佛都能看见那声音的主人,眸光温润,笑意亲和,眼睛里盛着那个小小的他。
正跌跌撞撞地向她跑来。
温孤齐的眸子缓缓闭起。
脑海中仍旧回荡着月华长公主的声音,
齐儿,娘在这里。
温孤齐缓缓垂眸,触目可及的华美红玉地嵌一片鲜红刺目。
仍旧是这个地方,他向她跑来了。
可她并不在这里。
永远也不会在了。
温孤齐重新站在那红玉牡丹之中。
任由记忆中的场景慢慢失色,而他眼前衣着华丽,与月华长相极似却面容憔悴的女子,却是清晰可见。
外面的雨不断,琉璃檐上雨水坠下,像是水晶帘一般,将殿内殿外的场景隔得看不真切。
沁骨的清凉随着雨漫入人心间,如山涧中幽幽盛开的芳华,悄无声息地滋长了一片死寂与愁绪。
陈后看着温孤齐一步步走近。
初长成的外孙,与十三年前消逝的长女,在泪光中依稀模糊重合在眼前。
锦袍玉冠,白面红唇,长身玉立。
一双肖极月华长公主的眼睛中,却没有欢喜笑意。
也不会有那个雀跃着喊着“母后”的小姑娘向她跑来。
她的女儿,早就不在了。
而自己唯一相信和倚重的外孙,从她的女儿消逝之后,便对任何人都淡漠疏离,不再交心。
陈后恍然觉得,与温孤齐之间隔着的不是大殿之中的玉阶,而是天堑。
雨下得天愈发阴沉沉的,大殿内光线黯淡。
温孤齐看着陈后,仿佛仍旧能记起那个和母亲一起陪在自己身边的外祖母,和蔼,爱笑,不喜欢繁复的饰物和衣裳。
可现实却慢慢回到眼前。
陈后端坐在凤椅上,一动不动。始终端持着持掌朝政和六宫的气度。
所有人都知道,太后才是现在这座宫廷真正的主人,皇帝不过是傀儡罢了。
陈后衣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羽华姝艳,足足绣了三层重叠而不乱,大红色的正裙上坠有青金石,压住了裙摆,稳重端庄。
三百余颗珍珠连密成串,衬于裙上,光线流转间流光溢彩。凤步摇精巧至极,翟尾镶嵌着色泽饱满圆润的珊瑚,下垂百颗细小明珠。
她的衣裳,比之龙袍还要奢靡。
实际上,大昭的人无人不知,这件衣裳对于如今的大昭来说,就是真正的龙袍。
陈后才是大昭如今真正的龙。
灯一盏盏被宫人点亮,大殿逐渐亮起来,从陈后之处开始,一行行光亮袭来,点一盏灯,余念与记忆颜色就消散一分。
一路向温孤齐而来的烛光,燃烧着过往一切,烛光照明大堂,灰飞烟灭的涅槃之后。
只有温孤齐冷峻的眉目,和太后早已经变化的身份和衣着。
他行礼,声音不高不低,
“太后金安。”
陈后走下来,旁边的锦儿忙搀扶着她,
“听太医说,连夜被陈王府召见,说是你得了急症,如今可还好?”
温孤齐应道,
“并无大碍,只是小病,如今已然无碍了。”
陈后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那双素来威严精明的眼睛里,也泛起无可奈何的情绪,
“听说王妃照顾了你一夜?”
温孤齐淡淡道,
“昏睡之际,未曾察觉,孙儿也是听下人说起此事。”
陈后抚摸着拐杖上的凤头,唏嘘道,
“她也是个可怜人,若不是陇西郡王宠妾灭妻,将她打发着嫁了,估计她作为嫡女,也是不愿意嫁到人家家里做续弦,替人扶养子嗣的。”
“这么多年,纵使之前哀家对她有些心结,可就她做的这些事情来看,她当真是关心你的,哀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温孤齐不答话。
陈后拍了拍温孤齐的肩膀,叹道,
“你娘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了,就忘了吧,哀家也已经放下了。”
“王妃到底是个置身事外的可怜人,就不要对她太过介怀了。没有什么人是能不求回报,不求回应地为你付出十余年的,李氏她一个与你毫无血缘关系的继母,已经做得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