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让莫辞安心不少。
“陆将军在赤凌也是这般沉不住气吗?还是…憋屈做了十多年的奴,如今好容易做回主子便要急着耍起威风来了?”
莫辞轻然笑出一声眼眸半敛,是居高在上的慵懒姿态:“但你方才也说了,大煜是姓莫,本王再酒囊饭袋,地位和辈分终究是远在你之上。侄女婿。”
后头三字落地声声响,激起陆长庚心头的不甘云波愈发翻滚。
“莫辞!”
陆长庚面色瞬怒,一手握拳扣上茶案作势就要动手,窗外残存的斜阳衬得他眉目间的寒霜分外萧然。
莫辞只神色松懒地饮下半口,静静置下茶杯,全程不露半分旁色,俨然一副居高无畏的姿态。
良久。
斜阳寥寥洒上茶案逐渐暖了他的颤颤紧拳。
于对面那人的冷静之中,房内的沉水香终是无声拂去他心底的翻涌惊涛。
陆长庚静静敛回眸光乱绪,沉下喉间不甘恨意,神息渐定:“做奴自是憋屈的,差事办得好了不过得些恩赏,若是主子犯了错,做奴的还要受了牵连。轻则讨一顿打,重则丢了性命也未可知啊。”
莫辞不予半分回应,只一副“你请自便”的安然姿态。
陆长庚说着指尖微屈有意无意地在茶案轻点了两下:“璟王殿下生来就是主子,哪怕做了错事也是轻易碰不得,也不知身边护卫、侍从替你受过多少鞭杖。”
话至此处语气渐滞,陆长庚啧啧两声,一双晦暗眸光往门外护卫轻然飘过后又道:“…只是…不知此次这挑拨离间中又含射了大逆不道的诗文,哪个护卫又能替你受了罪呢?”
终是来了。
莫辞指尖一颤缓缓收入袖中静静控下心底惊涛,也控着神色无波、语气平静:“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长庚定定凝他半晌,却是探不出半分涟漪。
“到底是出身皇室,这做戏的功夫果真是了得。”陆长庚轻然一笑,是不屑的嘲讽:
“只是…当下只有你我,又何必费这功夫惺惺作态?”
莫辞静静接下他的眸光誓要探出些什么,眉心一松坦然轻笑半声,“依你之意,这诗文竟是出自本王之手?”
陆长庚往后懒了懒,是胜券在握的姿态:“烟都上下视我如毒瘤的只有你和江予初。那女人,杀人在行,作诗,她没这能耐。”
陆长庚嗤笑了声讽意已出:“除了你,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人。”
望着他这成竹在胸的得意嘴脸,莫辞心下再度松出口气,原本紧抓衣袖的手也缓缓露出。
“陆将军慎言,污蔑亲王可是重罪。”
“看来竟是我错怪璟王殿下了?”陆长庚眼眸半敛嗤笑出声。
“可是…我如今是真难受啊!就因这么首诗文我遭了斥责,连出征复位之事也泡了汤,这么大委屈,我总不能一人受了呀!”
听他之意,像是留有后手。
莫辞不曾回应只字片语,只静静观摩着他的每分神色变化。
陆长庚轻笑两声,字句爽利:“也罢!谁让咱们沾亲带故呢,既是你不肯认,我找个人替你认了便是。”
话至此处陆长庚语气渐歇,眉心一蹙故作为难之色,“…但你身为长辈,今日这人情,可千万要想着还哪。九皇叔。”
后头三字亦是掷地有声,连同他那得意嘴脸皆在昭告着自己手中的筹码。
瞧他这阵仗全然不似冲着江予初及苍狼山,倒是冲着自己来的,好像,那把柄还关乎了自己身家性命?
莫辞已隐隐感到了不安:“你又在玩什么花招?”
“也没什么,你的人冲撞了我惹得我很不高兴,头两日就带回府里吃了杯茶。”陆长庚阴沉一笑缓缓掏出那只银色面具。
莫辞心神猛地一震,原本歇下的惊涛再度翻涌。
——他一眼便能认出此为李宣常日用的面具,怪道是再寻不出半分踪迹,竟是被这人拿了去!
“你做了什么!”莫辞虽已暗暗紧抓衣袍极力想要控下乱绪,可眸中疾速散过的几分沉怒早被陆长庚清晰捕捉。
“这么紧张啊!”陆长庚眉梢微扬作势吃了一惊。
“看来…此人于你而言意义非凡呢,那…用来做替罪羊怕是可惜了。”
莫辞自知失态,转而气沉丹田,极力将面色控得再度坦然,故作云淡风轻道:“就这种办事不力的护卫本王座下不知养了多少,你若喜欢…就算送予你也没什么。只是,陆将军这般私拿本王的人,怕是终归不妥罢。”
“原来是护卫啊——”
陆长庚眼帘半沉阴晦笑出两声,“既是护卫,那怎么每每都是只敢鬼鬼祟祟同你会面,待不了半个时辰又急急策马离开?难道璟王殿下不该好生解释交待一番吗?”
陆长庚语气渐歇,目含微疑试探而出,却再不见他眸中的半分惶色。
二十二年前陆长庚不过是个三岁娃娃,如今逢上李宣容貌尽毁,想是认不出、也暂时没有查出异样的。
不然以他的性子,今日定然不会来此这般对峙。
莫辞强力控着乱绪,眸色沉凝嗤笑了声,“向你交待?陆将军果真是得了两日脸面便忘了君臣尊卑。”
“既是如此,我也不必给你留余路了。”陆长庚眸光半敛阴沉一笑,语气转而爽利逼人:
“如今本将军怀疑璟王殿下私养暗卫军队有意谋反,你说,我将他送给陛下,依他常日对你的疑心会如何?”
莫辞面色一凝,“你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