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腥涌,凉风四窜。
徐徐拂过承国公那身苍松背影,醒得他心神愈发明晰。
“烟都城内将那大逆不道的诗文传得人尽皆知,老臣心系大煜安危才暗里调查了陆将军,不承想真就查出了些蛛丝马迹。”
“但,臣自知此事非同小可,不敢贸然呈给陛下,若非方才陆将军以璟王做胁迫,老臣并不敢确认此信为真。”
“外头皆传陆将军已被毁尸灭迹,那二子才不敢轻易道出小女被劫走一事。”
“是吗?”
莫离不徐不疾地问出,是显然的不信任。
“那夜既是他们去接了文扬县主,那为何不知陆长庚的死活,他那宅子又是毁于谁手啊?”
承国公滞了滞。
自他们三兄弟入了刑部大牢,老爷子也没能见到他们。
所以他一直相信就是他们几兄弟去救了江予初,是他们杀了陆长庚,也是他们放火烧了宅子。
如今这样看来,倒果真疑点重重。
只是。
路行此处,倒骑虎难下了。
“那夜我原是趁乱逃走,他们知不知道我活着我不敢多说。但那纵火之人,我敢笃定,定是大煜公主,莫泽恩。”
没等承国公想明白,陆长庚便已将话苗儿接了过去。
后头三字顿挫有力,是肯定。
“泽恩?”
莫离一心狐疑之外,多少又多了些不可置信。
“莫泽恩记恨我心里挂念江予初,新婚半月,她就已对我下过手,用老参茶害得我伤口反复溃烂,久久不得痊愈。”
陆长庚说着徐徐抬眸,是别有深意的试探。
“后来她更是恶毒,竟买通我府里郎中给我下了生草乌,毒素长期堆积,拜她所赐,如今我已是药石无医。”
话至此处,只见莫离指尖一颤,将那玉扳指一把卷入掌中,眉梢愈发冷厉。
虽被他立即控住,分毫动作神色却被那满眼清冷的少年郎捕捉得十分清晰。
陆长庚冷冷一笑。
顿了顿又道:“如今她见我再没了翻身可能,便又想着对江予初下手。”
“她深知江予初一切的荣宠都是来源于江家,只要江家倒台,江予初一定落不到好下场。”
“她这心思何其歹毒缜密,既拿捏了娘家于姑娘的重要性,又摸透了江家父兄对她的护佑之心!”
见他对生草乌那事好似没有疑心到自己,莫离禁不住轻轻舒了口气。
倒也不是怕了他。
私下对有功之臣动了这不光彩的手脚,毕竟不是明君所为,若要闹了出来,难免会寒了旁人的心。
“若非泽恩亲自三拜九叩地求朕为她做主,朕还不知道你出了事。如今,你留得狗命一条,不顾念着夫妻情分一场,反倒先来派了她的不是!”
莫离保持着一身威仪姿态怒道。
哪知陆长庚心里早有成算,待他一落音便道:“既是如此,何不请公主来对峙一场。”
莫辞趁势敛平衣袍缓缓躬身:“陛下,今儿泽恩去了趟璟王府,害得她当即就吐了血,现下怕是还尚在昏迷。臣弟心眼儿小。倒也想寻泽恩要个说法。”
莫离望着这两人迟疑了一阵。
——陆长庚看似在认罪,字句倒更像是急于替江家脱罪,甚至不惜拖着莫泽恩下水。
“陛下。”
正当众人僵凝之际,郭昊一脸凝重急急赶了来。
径自越过众人,躬身在莫离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
“放肆!”
莫离听完忽的面色一变。
是动了滔天大怒,与方才满心的狐疑全然不同。
“去,你亲自去拿了她来!”
“是。”
郭昊郑重地退了两步,拱手行礼。
莫辞缓缓垂眸,敛下意味深长之色,深匿于心底。
见莫离那副姿态,承国公倒也隐隐感到了不安,但又不好深问。
话说江予初这头。
承国公府。
月色寥寥,伴着几分凉风撩着窗边纱幔,染了榻上那人轻阖的眼。
眉心静蹙,揽着几多清绝。
如坠落凡尘的窈窈仙鹤。
不及供望,不忍染指。
榻边是池昭替她掖紧褥子的关切身影。
莫学恩静静坐在茶案前,凝着往日最爱的糕点,却再没了半分心思。
连连两个哈欠后,撑着有些圆滚的下巴合了眸子。
那几个丫头倒是极懂规矩的,个个垂首不语,屏气凝神。
房外则是呆愣愣望着月儿出神的夏芒,不知宫里的主子何时能归,不知房里的主子何时能醒。
也不知这般多久,榻上那人眉心一颤,缓缓睁眼。
入眸的是陌生装潢。
——是江家啊。
“你醒了。”
池昭眉眼一松,声儿欣喜。
莫学恩一个措手间,恍然回神。
“皇婶、皇婶醒啦!”
滞了好一阵,江予初才呆讷地侧过脸,细细游过榻边众人的身影后,原本就不见了半分清澈星辰的眼愈发沉暗。
宛如一口枯井。
“皇婶,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可要传郎中?饿不…”
“莫辞呢?”
不等莫学恩说完,她便已轻轻问出。
莫学恩往窗外看了一眼,“皇叔入宫去了,现在还早,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呢。”
入宫。
江予初心一空,缓缓敛眸。
“还能回来吗……”
声儿轻轻,似是自问。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来,先喝点水。”
池昭轻轻揽上她的肩,作势就要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