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知青,六八年就来了。”
“啊!你现在看着也没多大呀。”
“我二十一岁,那年我十三岁,才上到初二。”他眼光幽深地望着远处,嘴里喃喃地说着,“下乡也挺好的,这里的人好。”
“哦!”小慧前世是农村长大的,后来一个人在首都奋斗,不知道有多想家。在村子里左邻右舍的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分享,不像大城市,人情如冰霜一般,一个人孤孤单单,什么都得自己扛,那种寂寞无助,特别折磨人。
“你当时那么小,就算有人帮着,那也很难吧?”
“我刚开始去的农场,在场部打杂,打扫卫生,跑腿传话,两年后来到这里,和社员一样上工干活。”
“能行吗?”
“没什么不行的,农村辍学的孩子,有的比我还小,也一样锄地、割麦子、拉架子车、施肥、浇地……,先干轻松的,后干重活儿,慢慢就习惯了。我以前个子很低,都是那段时间锻炼的,一下子就长高了。”
他说着,还拉起袖子,把拳头握起来,展示小臂结实的肌肉。
小慧被他逗笑了,也被他阳光乐观感染,一个少年,远离家人,每天干着繁重的体力活儿,肯定很难过。别的农村孩子,回头就是家,累了困了,有个小病小灾的,还有父母家人关照,他呢?就算村子里的人热情,哪里比得过父母家人那么细心无私呢?
看着他鼓励的眼神,小慧禁不住伸手握拳,对着空气挥动几下:“我想,我也会习惯的。”
“哈哈,一定会的。”……
有人陪着聊天,时间过得特别快,拖拉机再次停下时,小慧才发现已经中午了,她竟然也没有再晕车。
下了车,在一个小食堂里,大家洗了一把脸,又喝了水,然后,每人一碗大烩菜,两个二两的馒头。
饭桌上,年轻人:“我叫谢长风,吃过饭就不能和你同行了,我要去那边的村子演电影。”
“哦,那就再见啦。”
小慧没有觉察到自己流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
谢长风安慰她:“我会经常来青山公社的,还有,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也可以给我写信,地址就是方城县电影公司。”
“好的。”小慧点点头,把自己吃不完的那个馒头,放到对面的盘子里。
其余几个知青,都对小慧撇嘴,满脸的鄙夷,他们忘了上车的时候,还悄悄打量小慧,只是没有机会献殷勤而已。
小慧虽然个子小小的,小鼻子小眼小嘴巴,但她特别白,皮肤跟白瓷一般,还是挺耐看挺吸引人的,这三个,刚开始可都是很想和她处对象的。
饭后,拖拉机继续走,天快黑的时候,才来到青山公社,这里离山特别近,抬眼看到山坡一片一片的采石区,毫无规则,颜色很杂乱,整座山就像人得了病,长成了癞痢头,特别难看。
知青都一脸失望。
老姚顾不上别的,指挥着刘书记派的几个青年,在公社大院前面的广场,升起了银幕,很快,放映机架起来,音箱也通了电,老姚嗓门又大又粗,对着麦克风喊:“社员同志们,今晚给大家放电影,彩色动画片《大闹天宫》,特别好看,欢迎大家踊跃前来观看。”他把这话重复了好几遍,这才让一个青年帮他看着机器,自己进了公社大院。
公社里面有食堂,刚好开饭,刘书记把知青交给秘书安置,自己去了办公室。
这个年代,看电影是最好的娱乐,没有其他,三个男知青,吃过饭都搬了杌子去看电影了,小慧经过后世的娱乐轰炸,早就对这些不感兴趣:“于秘书,你安排一下,我想休息。”
于秘书看着还不到四十岁,是个风度很好的大叔,他笑呵呵地说:“咱们一个姓,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呢,在这里啊,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保证给你安排妥妥帖帖的。”
“谢谢于秘书。”
“哎哟这娃,客气啥呀。”
“这样,今晚你就住在公社吧,跟妇联主任挤一挤。”说着,他就朝公社大院南边的一排房子走去,小慧紧跟在后。
没想到妇联主任的孩子病了,刚好要回家,她把钥匙给了小慧,就骑着自行车飞快地走了。
于秘书交代了一些安全问题,也走了。
这就是一个极其简朴的房间,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一把椅子,一个细钢筋焊接而成、刷了红油漆的脸盆架,连个文件柜都没有,更像卧室而不是办公室。
小慧用热水瓶提来开水,又端了一盆凉水,关上门,好好洗了一遍,刚才一路风尘,她觉得浑身上下像长了一层灰壳,难受死了。
擦洗完了,又洗了衣服,晾在房门口两棵大树间拉的绳子上,小慧把自己的床单铺在妇联主任的床上,拿了自己的被子,躺了下来。
尽管外面电影声音很大,小慧还是很快睡着,迷糊中,觉得自己依然在拖拉机上,和谢长风侃侃而谈,特别愉快,早上起来,她的嘴角还忍不住往上直翘,穿越以来,她迷茫焦虑,患得患失,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心中安静祥和。
小慧起了床,把自己的床单被子叠起捆扎了,洗漱过后,她把昨晚晾晒的衣服收回来,虽然还潮乎乎的,也叠起来放到脸盆里,然后把脸盆牙缸毛巾等装进网兜,就等吃过饭于秘书给她安排好,走人。
写字台上有一本杂志,小慧拿起来看了一眼,《汾水》。(就是后来的《山西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