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刘肇长得高挑,看着不似十六岁少年,但说起话来还是一股天真稚气。窦太后心头一暖,笑着道:“胡说,治国之道要学一辈子,哪有学不成就不娶妻的道理?再说,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你作为皇帝的责任哩。”
母子之间话了会儿家常,温馨祥和,一如往昔。只是,那昨夜的事却始终像笼在窦太后心头的一抹阴影,挥之不去。
就在刘肇走后,窦太后立即命人将中常侍郑众传入宫中。
郑众也是这宫中的老人儿了,早年在先帝还是太子时便在宫中伺候,他心思缜密,品行也端正,不似其他内侍喜欢搬弄是非,先帝很是喜欢他,也甚为器重他。而先帝去世后,窦太后更是重用于他,加封他为中常侍,除了主管内宫事务外,还统领羽林卫,深得其心。久而久之,朝中大臣也都不敢得罪郑众,甚至连大将军窦宪都对他礼让三分。
郑众进到内殿,窦太后屏退左右,将昨夜郭举所报之事告诉了郑众。郑众听后也不禁大惊失色,他很快便意识到,如此机密之要事,窦太后召自己前来商议,除了因为自己是窦太后的心腹之外,更重要的是,如今掌握着洛阳皇城里唯一的武装力量羽林卫的人,正是自己。
窦宪此时驻扎城外,等的正是窦太后的回应。倘若太后执意保护皇帝,必会命羽林军拼死护卫,可这区区几千人的羽林卫压根不可能是窦宪那数万虎狼之军的对手,到时候皇宫之内怕是要血流成河;但若太后站在窦氏一方,命令羽林卫与窦宪联合逼宫,逼得皇帝禅位,那窦宪便可如与当年的王莽一样顺利坐上江山。但无论窦太后作何选择,窦宪此刻陈兵洛阳城外,其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断不可能轻易罢手。
这其中的厉害关系,郑众很快便想的一清二楚,他相信以窦太后的老谋深算,应该早就看透了窦宪,更看透了时局。作为跟随窦太后二十余年的老臣,只需打量一下窦太后的神色,郑众心里便有数了七八分。
果然,窦太后一番踌躇之后,还是意味深长的叹道:“以你手上这点羽林军,如何对抗的了他的十万大军?他毕竟是孤的兄长,孤即便阻止不了他,也不忍看血染皇城。但是,你要答应孤一件事,必须保护好皇帝,明白吗?”
“喏。”郑众应道。
正在这时,内侍进来通报:“太后,清河王求见。”
窦太后心中大为狐疑,想着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来了,但若不见反而更易招人猜疑,便只得让郑众暂且退下,宣清河王进宫。
清河王刘庆,正是十年前的皇太子,如今的窦太后,当时还是章帝的皇后。
建初七年,也是刘庆被封为皇太子的第三年,窦皇后联合窦宪,以刘庆生母宋贵人勾结外戚,意图不轨之罪向章帝弹劾。章帝大怒,赐死了宋贵人,也将刘庆贬为清河王,改立年仅四岁的刘肇为皇太子。当年之事发生的时候,刘庆年纪尚小,不过六七岁左右,并不知晓其中原委,只当是父皇不喜欢自己,平静的去了封地。而且刘庆喜好舞文弄墨,自到封地后,安分守己,只管醉心于研究古籍,结交文人雅士,对朝政和军务毫不上心,久而久之,窦太后和窦宪便也不再忌惮于他。先帝子嗣稀少,刘庆自小与刘肇两兄弟感情甚笃,刘肇时常想念兄长便召他入宫,只是叙些家常,窦太后便也不以为意。
此时,刘庆进了永安宫内殿,恭敬地拜过窦太后,然后向自己这位嫡母道出了入宫的原委,原来此番进宫却是为纳妃之事。
刘庆今年已满十七,早到了娶妻之龄,年初时刘氏宗亲便向窦太后提过此事,窦太后斟酌一番后指了耿姬,这耿姬是耿弇的侄女,也是耿燮的堂妹,名门将相之后,与刘氏宗亲倒也相配。只是这年初订下婚事后,紧接着边关烽烟四起,朝中也不太平,窦太后早已把这婚事抛之脑后了。
刘庆恭请窦太后指定亲事安排,窦太后此时更无暇操心此事,就随意定了腊月初三行礼,安排司空着手准备。刘庆拜谢窦太后之后便如常进了广德殿,与刘肇叙旧。
刘肇早已在殿内焦急等待。
二人寒暄过后,刘庆命人将一个朱红漆大木箱抬进了殿内。
刘肇玩笑道:“兄长又搜罗了什么奇珍异宝给朕炫耀来了?”
刘庆有些得意的说:“陛下不知,这次我可是花了大力气,里面是从全国各地,甚至西域诸国,千方百计搜集来的战国诸子百家之作,我还没舍得细细赏读,刚巧这次进宫,就给陛下先挑挑。”
刘肇兴致勃勃地打开木箱,果然是满满一箱书简,有些已经陈旧破损,一看便知有年头了。刘肇随了开篇几句,便不禁面露喜色,抓起刘庆的手说:“真是好书!来,随我去内殿,我们兄弟两个今天要好好论一番。”
内侍赶紧将木箱抬入内殿,刘肇便遣退了众人,自称要与清河王好好研究古籍,不许任何人叨扰。
待所有人都听命退下后,刘肇脸上的兴奋之色顷刻之间便全部褪去。随着一团阴云浮上面颊,他又习惯性地蹙起了眉头,翻着箱内的书卷,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刘庆也收敛起方才的眉飞色舞,立即走上前来,从木箱的底部抽出两卷书简,呈给刘肇。
刘肇一言不发地接过来,沉默着一字一字认真看完,眉宇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