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绵儿听得这消息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明明已是万家灯火,到处升起炊烟,正是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回家享受晚餐之际,她却心中涌起一股苍凉。
那瘟疫无情,夫子此去怕是比之上回,更是凶多吉少。而她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默默地看着屋外,胸中思考着对策之法。
这一想,便是一整夜。窗外的月亮挂了一整夜,她却没有片刻能安然地合眼。
明明暮春时分,大地尚且有几分昏暗,也只天际亮起了几道白光,那京中最大的一条街上,却早已有了不少的人群。
皆是一些知晓四皇子将要出行的众人与要出行人的家人,自发地前来送行。
何绵儿正戴着面纱,立在人群之中,与众人一般,默默地等待着四皇子一行人的到来。
人群是静默的,众人皆知此行的人,怕是九死一生,一股肃穆之情在人群中流淌。
不大一会的功夫,人群开始有了骚动,何绵儿探出头去,只见皇宫大门缓缓启动,迎面走来一骑着马的人。
何绵儿定眼一看,正是那多日不见的陈夫子。虽则二人经常通信,但无论如何,都不如亲眼看到他来的好。
此刻的陈夫子身穿墨绿绸缎,一脸的肃容,大概是不曾想街道上有这么多的百姓,一时倒是愣在了原地。
只听得身后的许云卿轻轻提醒道:“四皇子,这些皆是来送行的百姓。”
此话一出,陈夫子倒是懂了不少,他嘱咐着后面的人都下了马,亲自牵着马朝人群走了过去。
何绵儿立在人群中,自是看到陈夫子走了过来,被众人簇拥着。百姓大概是没有什么可以表达自己心中敬意的。
皆是争先恐后地给他及部下的人塞一些烙好的大饼、鸡蛋之类,怕是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食物。
何绵儿没有再走进,她知晓,这个昔日看似文弱的少年,早已是拥有了成为一国之君的担当与魄力。她不应该过去打搅他享受这份殊荣。
她只需远远地多看他几眼,便是足够了。
跟在陈夫子背后的许云卿却是早已发现了人群中的何绵儿,她在人群中,实在太过特殊。
她身子单薄,两个眼睛却熬得好似兔子的红眼睛。
“你也同去?”何绵儿这才注意到了许云卿也在现场,身穿的一身远行的黑衣,明显能看出他也是属于要远行的人群之一。
“我答应过你,会保护好他。”许云卿盯着眼前之人,紧紧地盯着,视线不曾有片刻想要离开。
他心知若是此行有什么不测,这怕是他们能够见的最后一面。这一次,他会牢牢记住她的身影。
何绵儿沉默了,她看向远处的陈夫子,又看了看就立在自己面前的许云卿,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这盒珠子,送给你。”许云卿从胸口掏出了一个黑漆古朴的小盒子,递了过去。
何绵儿打开一看,是四个拳头大小,通体晶莹透亮的夜明珠。不要说这么大的珍珠本就难得。
更重要的是,这四个夜明珠一般大,浑圆温润,没有丝毫的纰漏,即便是在白日,也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足以见其价值不菲。
何绵儿不曾想,此人竟是在这离别时分,送自己四颗夜明珠。
“这是去年我从那漠北王室里搜罗到的,知晓你可能会喜欢。早应该给你的。此刻不给,怕是再没了机会。”
那许云卿轻轻地讲述着这四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的来历,说着说着,倒也红了眼眶。
何绵儿心知去年时分,她对京中众人而言,尚且是生死不明。饶是她自认为心硬如铁,却也被许云卿的那句“怕是没了机会”弄的酸了鼻子。
她知道许云卿明明可以不去那边鄙的黔地,毕竟他若是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强迫他。
她有心想问问他,腿上的伤口可是好全了。但自觉嗓子眼似乎堵着什么,一时之间,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有这只泥斑马,你给朔野。是叫朔野吧,多好的名字。”许云卿又从胸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黑白相间的小泥马。
小马看起来十分的威武,两个眼珠子黑溜溜的,看起来栩栩如生。
脖子上还带着一个漂亮的小铃铛,一动便会响起来。
何绵儿接过了这只小马,眼泪扑簌簌地滴在了上面,那泥做成的斑马上多了几个晕染的泪渍。
她心知许云卿其实对朔野是十分疼爱,要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便替孩子治疗哑疾,更是时刻惦记着朔野。
他心知朔野从那草原而来,赠送孩儿一匹小马,倒也是有心了。
她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许云卿,只见他已是避开了头,不在看向何绵儿。脸颊上的泪痕却是隐约可见。
一时之间,她似乎又看到昔日的那个倔强的许家二公子。
那个总是一脸坚毅,不论任何时候,均不肯服输的许云卿。
很多时候,她总会忘记,许云卿也不过是一个与她同龄的少年罢了。
“多谢将军,将军多多保重。”何绵儿福了身,轻声哽咽道。
在这生离死别,她终究是有几分动容。
待到回头之际,只见那人已是大步流星,走向人群中,高声道:“路途遥远,即刻启程,各位切莫再送。”
这话不仅是说给在场的众人所听,更是说给何绵儿听的。
他不愿同她就这样告别,这世上千难万险,他却知晓,他与她,来日方长。
众人皆知该是离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