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儿安静地跟进来,在床边卧下。没有睡,就睁着大眼睛,澄澈茫然。
半晌,妈妈嗓子里哼了一声,像海面微澜,经了一阵风,波涛翻涌,瞬间决堤。
“……我就是想起你爸了。”
勖阳点点头,“嗯。”
“以前这点活儿,在你爸手里算什么啊?你爸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弄得好的,就咱们这一楼,谁家有点事,都叫你爸爸去帮忙。你爸爸是手多巧、多有本事的一个人呐。”
“现在就这点事,就能把我难死。你爸不在,咱俩就跟废物没两样,什么事都不会做,什么事都做不好。这还怎么活?活着太难了。”
活着太难了。
她沉默听着,喉咙酸涩,眼眶潮湿,就要夺眶而出,但她不让自己流泪。
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人有资格流泪。
以前她未经世事,以为最蓬勃的情感都来自足以改变人生的重大节点。成功会狂喜,离别会流泪。可当她真正切身地经过了生离死别,才知道在那样巨大的悲恸之前,人的情绪是凝固的,是不流动的,平静如同幽暗的深渊。那些疯狂的难分难舍,撕心裂肺的哭闹,电视剧里见过,殡仪馆的告别仪式上也听过,但她没有过。她仿佛从未允许自己好好地放纵一下情绪,就憋着一口气投入到了这匆促到来的新战场。她有信心能挺过一切,却没想到击败她的会是些不堪一提的鸡毛蒜皮。水管,电闸,煤气,那些生活里原本微不足道的琐事,都在叫嚣着,哂笑着,提醒她去正视现实。——这个家里少了一个人,这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有时关不上冰箱的门,脚趾撞到了桌脚,临出门找不到想要的东西,突然忍不住掉泪。你觉得小题大做,只有我自己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