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超速的罚单……您……报一报?”
川页爪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顾岛,于是他扔去摩托车的钥匙:“把车还了。”
“啥……?”
川页爪手里的罚单凌乱地飘在空中。
“直接停在名爵ktv门口就行。”
川页爪想了想,这么贵的摩托车,总得亲自还到车主手上吧,便问道:“车主叫……?”
顾岛对着电脑屏幕,面无表情:“不知道。”
“那我怎么把车还给他?”
顾岛杀气腾腾地看了川页爪一眼,正准备砸个打火机过去,川页爪一溜烟,逃走了。
时光突然安静温柔了下来,顾岛合上电脑。
对着空气发了会儿呆后,他从钱包里拿出玉坠。
果然,有两块。
顾岛慢慢、慢慢,小心翼翼地,照着时而粗糙、时而温润的缝隙,把它们拼到一起。
两块玉坠合上的一刹那,仿佛黑暗中,撕开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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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他20岁。
母亲死后的第三天,他和赖大毛坐在市政府机关大楼门前的大树下。
像两只仓惶的蟑螂。
这本是坐南方城市,可这几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周,他浑身上下几乎没干过。
他原本是个按时做作业、成绩中不溜秋、不好学也不厌学的小孩,后来有一次发高烧,连着两周没有去学校,也没老师和同学来找他,他就干脆不去了。
混上社会后,他交了个朋友,叫赖大毛。两人经营一家小店,卖偷来的货,农具、尿布、二手贩卖的紧缺药,什么都卖。他负责偷,赖大毛负责卖。他拿两成,赖大毛拿八成,因为赖大毛说,销售是这个时代最紧缺的人才。
“你他妈守灵守成神经病了啊。店里那么多事不做,跑过来见什么陆志明,他是能给你货呢,还是给你钱呢。”赖大毛啃着烂成面粉的包子,一边噎,一边说。
他看着暴雨像瀑布一样冲下台阶,眼神迷茫胆怯:“我想做好人。”
赖大毛的嘴瞬间停住,鼓在嘴巴外的面粉湿成一团浆糊。
许久,浆糊啪嗒落到地上:“好人?”
他不做声。
赖大毛把装包子的塑料袋扎好,放回兜里,朝他转过身:“你没爹没娘没银子没嘴皮子,你想做好人?你知不知道好人都没好命的啊。而且你想做好人,找陆志明干什么,人家是市长,不是菩萨。”
他还是不做声。
见刺激的话没用,赖大毛只能来软的:“好吧,就算陆志明是菩萨,你能见得到本尊吗?你不会真相信那小保安的话吧,他们的下班时间是五点。现在都五点半了。这种朝南坐的人,会加班?我要是那小保安,我也这么忽悠你啊,‘你去那儿等着,陆市长在开老干部新年茶话会’。全他妈狗屁!你谁啊,陆志明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你又不是他老婆孩子。”
“老婆孩子就能见?”
“老婆孩子他敢拦?”
赖大毛话音刚落,他已经翻过铁门。
没想到那小保安裹着军大衣,圆溜溜一个,却是条不怕同归于尽的汉子,在临近大楼3、4米的地方拽住他衣领,两人同时生猛地摔在地上,手和脚缠在一起。
“你小子活腻了是不是。”
“我要见陆志明。”
“你以为你谁啊,黑不溜秋一野狗,连我都不想见,陆市长凭什么见你。”
“我是陆志明儿子。”
小保安怔住。
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母亲死后,家里十几年来破天荒收到一封信,他拆开信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才弄明白,那其实是母亲寄出去的一封信,但因为写反了收件人和寄件人的地址,又被寄了回来。信是写给一个叫做陆志明的人,正确的收件地址,也就是信封上的寄件地址,是市府机关。用母亲在信用的原话说,她深爱的这个男子,正直、坚强、做的都是比自己的生命更大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母亲和这个男人曾经发生过什么,但他突然在想,日子除了混,是否还有另一种过法。
“陆市长儿子?”小保安指向14米高的地方,“我昨天还看到他儿子,长这么高,今天就长成你这样,大变活人呢?”
正说着,一群人有说有笑地往大楼门口走来。
“怎么回事。”人群中央的那位头一个冲出大楼,和他俩一起淋在雨中。
小保安摇晃了几下后,一咕噜起身,敬了个大礼,高喊一声:“报告陆市长,这人要闯政府大楼。”
陆志明朝他看了眼,向他伸出手:“起来吧,你是谁。”
小保安抢在他前面,再次高喊:“他说,他是您儿子。”说完,用一副“继续编啊”的眼神挑衅他。
一旁谈笑风生的老东西们突然悄无声息,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朝他们看来。
陆志明眼神倏忽一闪,轻声对小保安说:“你先带他到楼里,喝点热茶,我送了老领导就回来。”
可就是那一下躲闪,他全看明白了。这个人模狗样的畜生,是打算支开其他人,然后单独把他搪塞走。什么正直坚强,原来就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孬种。
“陆志明你别自己爽过了就不承认。今天你要不把这事说清楚,谁都别想走。”他冲进人群,抢过一把长柄伞,对着接送老东西的大巴前挡风玻璃猛击十几下。
玻璃顿时碎成一地,和滂沱大雨一起,折射出世界的犄角旮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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