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走不走啊?别横在这里挡路行不行?”
伴随着耳旁路人不满的指责声,高远微微一愣,这才从面前的短动画中回过神来,他赶忙连声道歉,一边往旁边让开一步,让身后拥挤的人群过去,自己则待在原地,一时竟莫名的不愿离开。
他看着墙面液晶屏上,不断重复播放着的短动画。
“六岁那年,我在看到一条蟒蛇吞食野兽的插画后,也用彩色铅笔画出了我的第一幅画——一条正消化着腹中大象的巨蟒,并得意的拿给大人们看,问我的画是不是叫他们害怕。”
画面上深棕色的巨蛇中心向上鼓起,这着实不像是一条消化大象的蛇,倒像是一顶不太规则的帽子。
于是大人们便说:“一顶帽子有什么可怕的?”
“为了让大人们看懂,我只好把蟒蛇里头的大象也画了出来,我想,这下他们应该明白我画的是一条消化大象的巨蟒,而不是什么帽子了吧?”
可大人们却说:“别再画这些敞开或避开肚皮的蟒蛇的画了,你要有精力,就应该把时间耗费在学习地理、历史、数学这样有意义的事情上。”
画面上的小人摇头晃脑的叹气:“后来我就不再画画了,也不再把当画家这一美好的志向当做梦想,第一幅画的失败让我很灰心,大人什么都不懂,我还得老是不断的给他们解释,真累。”
大概短动画中的情节太戳人心扉,令高远不免想到了少年时的自己——同样的热爱绘画,有时实在心痒难耐,还会冒着被抓包的风险,大着胆子在语文课本上涂涂画画,给书本中的名人墨客添个胡子,换个造型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
更小的时候,他也会画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像是黑色的玫瑰花,长得酷似虫子一般的草……
大多时候他都不能得到大人们的夸奖,而是一板一眼的纠正:玫瑰花应该是红色的,怎么会有黑色的玫瑰花呢?森林里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奇怪的草?你画的明明是一只毛茸茸的虫子啊。
后来长大了,再沉迷画画,家长便不再像少年时那么放纵了:
“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天天不务正业,一天到晚尽沉迷这些卡通玩意,小孩子才会喜欢这些东西,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
“你要偶尔画着玩,我没意见,可是你得把心思放在正道上啊,画画能当饭吃吗?”
“别人能把画画做成职业,那是别人有天赋,可你行吗?你小时候就连画一朵玫瑰花都画不好,还想以后靠画画为生?这怎么可能呢?”
诸如此类的话听多了,就连高远自己,也不免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想也许父母说的没错,他的天赋不足以让他能够以绘画为生,于是他放弃了自己喜欢了很久的绘画,转而去学习金融这样令父母满意的专业,毕业后他成功了进入了一家证券公司,生活规律而稳定。
只是在很少很少的时候,他才会偶尔想起年少时那个有关绘画的梦想,想起绽放的黑色玫瑰花,和毛茸茸的虫子一样的小草。
这时他已经知道,酷似虫子的草是存在的了,它冬天是虫,夏天是草,所以叫做冬虫夏草,是肉座菌目虫草科植物,可当他状似无意的提起这桩旧事时,却只得到大人们轻飘飘一句:
“是吗?还有这种事情啊,我都没印象了。”
原来那些断送他梦想的打击与转折,在大人们眼中,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高远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短动画。
现在是早上七点,人来人往的地铁通道,到处都是上班和上学的人们,他本该同样匆匆赶往自己工作的地点,开始一天循规蹈矩的工作才对,这会儿对着眼前的短动画,却心绪恍惚,迈不开一步,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
林阳冰拖着疲惫的步子,从三号地铁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往日里公司都是下午五点下班,只是最近公司事情太多,常常忙的天翻地覆的,好不容易等上司放人,往往都是晚上□□点,再晚一点,十一点都是有的,像今天这样八点下班,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
太累了。
他心中已然疲惫至极,却也无可奈何。
没办法,他如今还年轻,正是要好好拼搏的时候,总不能在同龄人都加班的时候,他自己去玩乐享受吧?即使过得了心里那一关,可往后逢年过节、碰上同学会之类的,又该怎么办?
自己拿的那点工资,在家人亲戚、同学至交面前抬得起头吗?
他叹口气,慢慢的继续往前走,目光无意识的落到通道右侧的液晶屏幕上时,却怔住了。
林阳冰本来没打算看上面的视频的——像也不知道,一般这个时候,不外乎也就播放一些广告罢了,可当他看到屏幕上的内容时,却实打实的愣住了。
“这些大人就是喜欢数字。”画面中的小小少年如此说道:“当你对大人们讲起你的一个朋友时,他们从来不问,他声音如何,他喜爱什么样的游戏,他是否收集蝴蝶标本这种问题。”
“他们只会问你:他多大年纪,兄弟几个,他父亲挣多少钱,他们认为这样才算了解朋友。”
林阳冰愣住了。
他忽然想起两年前,他还没有和初恋分手的时候,那会儿他去她家拜访时,其实是有很多话想说的——关于他会如何好好对她,他的上进心,他对自身职业的规划,关于两人的未来……还有很多很多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