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嘈杂的人群,沈梦昔依然听清了尖刀刺入猪喉,嘶叫戛然而止,接着是猪血如注击打搪瓷盆的声音。
过了一阵子,一股子臭味弥漫开了,应该是开膛了,沈梦昔听到有人赞叹屠夫的刀快,有人赞叹屠夫的刀工好,排骨剔得干净。
齐保国端着半盆热乎乎的猪血出来,“宝珠,回家让你三大娘给你灌血肠吃去!”
东北人说话就是热情,“给你灌血肠吃”,听起来就像是专门为你一个人做的,让人觉得倍感亲切,倍受重视。
沈梦昔很领情,笑着点头,“嗯!”
齐卫星跟在后面,“我要吃,我要吃!”
“可惜现在没酸菜。”齐保国没搭理儿子,嘟囔了一句,“保华非得夏天结婚,真是不懂事,一夏天忙死了!”
这几天,他们家买了好些鱼放在菜窖里,还准备了两头猪,十只鸡,这两天都要宰杀,还准备了两袋子瓜子,新瓜子没下来,沉瓜子不好吃,但也只能将就了。烟酒也准备了几箱子,还专门从白石砬子请的掌勺大厨,桌椅板凳盘子碗都跟邻居打好招呼了,提前一天就去借来。
对于弟弟的任性,齐保国十分不满。北方下乡多是冬天结婚,是有理由的,一是夏天存不住东西,二是各家各户都农忙,谁有功夫来捧场?弟弟却为了弟媳暑假可以出去旅行结婚,坚持把婚期定在七月。
“保平啊!把这盆儿端给你三大娘!”齐保国冲着刚走过来的齐保平喊,齐保平推着一个平板车走来,他是来拉猪肉的,那只逃猪还没捉到,他只好先把猪血送回家去。
沈梦昔不想再看,哄着齐卫星也跟着一起回了三大爷家。
“老姑你咋不看呢,多好玩儿啊!”齐卫星蹦蹦哒哒。
“好玩儿吗?”
“好玩啊,噗!哗!”齐卫星比划着杀猪的动作。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似乎都没有什么同理心,沈梦昔实在不记得自己十岁以前的心理,但那时的她,似乎对于男同学弄死个麻雀什么的,也没有觉得同情和难过。
如今四年二班的男同学,常常在窗户上抓住“大瞎蒙”,揪下尾部,塞上一个纸条,眼看着它们痛苦地在教室里胡飞乱撞,直至死亡,以此取乐,乐此不疲。
小孩子们见到了虫子就毫不犹豫地踩死,见到蚯蚓一定要将其用铅笔刀切成几段,见到瘸腿狗一定要踢上一脚,见到残疾人一定要跟着起哄
从不见大人制止。
甚至,大人们更残忍一些。
他们对于残疾人也是鄙视的,有种没来由的鄙视和优越感。对于寡妇的歧视更是莫名其妙,仿佛寡妇就是dàng_fù的代名词了。
沈梦昔感受到人们的麻木,她想对齐卫星说点什么,但是说什么呢。
闭了闭眼睛,似乎又看到漫天繁星运转,而自己无限渺小。
婚礼前一天,嘉阳通往青峰林场的客车,足足坐了一半齐家的亲戚。
齐老爷子没有来,他年纪太大,谁也不敢让他来,得等齐保华结婚后带着媳妇去看爷爷。
结婚讲究个人多热闹,若是赶到周日,来的人还能更多一些:齐有德带着齐保良和齐卫家、齐保昌带着齐卫明、齐宝满夫妇带着李刚、齐慧善带着儿子卢爱国和六岁的孙子卢俊杰。
最让齐有方惊喜的是,小张开着吉普车送来了三姑齐慧慈和她的儿子。
齐有方差点掉泪,喊着三姐,嘴唇哆嗦,半晌才说:“三姐,我没想到你能来!”
“我亲侄子结婚,再远也要来!”齐慧慈的声音中气十足,带着官腔。
“哎呀,这是敬瑜,多精神!一看就有文化!”胡丽春一向也算能说会道,此时忽然舌头打结,说出来的话,自己都觉得不上台面。
“三哥,三姑父是什么领导啊,怎么是县委的小车来送呢!”沈梦昔在人群后面问齐保平。
“以前在北京,后来下放了,现在又回了哈市。什么官儿我不知道,就冲着老革命,咱们县长也得送啊。”
齐保健也从小车里下来,搬着几件行李和礼物,招呼小张进屋喝水,又找胡丽春赶紧给小张弄饭吃,他得当天赶回县里去。
“保平,宝珠,过来!”齐有方回头看到齐保平他们站在人后。
“三姑好!敬瑜哥好!”齐保平上前问好,沈梦昔也跟着问好。
“好,好,保平考大学了吧,宝珠都这么大了,上回回来,才三四岁。”齐慧慈笑着说。
胡丽春站在大姑姐身边有些慌乱,急得一头大汗,脸胀得通红,正好场长闻讯赶来,连忙推着场长过来,“三姐,这是我们林场李场长!”
齐慧慈伸手与李场长亲切握手,李场长有些激动,双手握住齐慧慈的手,上下抖动,“齐主任!齐主任这次能到我们青峰林场,是我们全场的荣幸,真是蓬荜生辉啊!”
“嗳!我已经退休了,别叫什么齐主任,叫我老齐就行!”齐慧慈松开手,背着手纠正道。
“退了也是主任。齐主任,这次您来参加侄子的婚礼,正好也给我们林场指导一下工作!”李场长两手交握身前,恭恭敬敬。
沈梦昔与齐保平面面相觑,又忽地无声笑了。
他们的笑被表哥何敬瑜看到,他也笑了。
他拉过齐保平到一边,“你哥说你今年高考,都报什么学校了?报我们哈工大了吗?”
齐保平立刻面红耳赤,“哥,我学习不行,哪敢报哈工大啊!”
“啧,嘉阳的教学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