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之后,初雪迟迟未落。天倒是凉了许多。摄政王府给王上和韶华郡主送去了新的貂衣,绵柔软乎,刚好御寒。一同从晋绥送来的,还有越来越频繁的懿诏。
王上拒不回宫,却几乎没有什么人能日常在无事宫里见到他。听说水土不服发了旧疾,一直在翠峦殿里歇着。
哪个水土不服能不服三月之久?
不仅陆涛,城中百姓也开始怀疑起这郡主的居心来。
妄议城主可不是什么小事,所以人群也只敢窃窃私语,偷偷观望着动向。
晋绥宫中做足了戏,既然洛河回报王上水土不服需调养些日子再行阅兵才能回都,她这次便把宫里最好的那三名御医给调了过去。
其中之一,自然是太后的人。
三人叩开无事宫大门的时候,又顺便给带去了一封新的诏令。
这回不是给司峥的,而是给姜玲珑本人的了。
内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要郡主妥善安排携王上回宫。只是期限定得很急,在三日之内。
巧了,三日之后正是司峥搏命的日子。
她恭敬地接旨,又和善地让人收拾了离寝宫最远的青巾殿给三位御医暂时客居稍事休整,然后明目张胆地对诏令置若罔闻。
而御医们,也莫要想着进翠峦殿的门。
这等同于软禁的“稍事休息”自然将三位御医逼得进退无门,一时激愤。
三日后的清晨,姜玲珑和司峥说笑着准备术前检查,她怕孩子害怕,故意拿话逗他。司峥因着术前禁食,一早就喊饿,肚子咕咕叫着抗议。
“你睡一觉起来,就能像往常一样是好吃的啦。”她把那只小玉兔放去司峥枕边,正好禾悠然同长柳过来了。
他们需要长柳在边上帮忙,弥补姜玲珑配合禾悠然时可能出现的忽略,要她只专心做一件是,就是那沙漏计时在边上把着小葡萄心率,无论周围发生何事,她只需专注于此。
橙月见不了这些血淋淋的场面,被调去在外候着,原地待命。
禾悠然准备的档口,她已经在给司峥推针了。
很快麻醉起了药效,他沉沉睡去,而禾悠然也恰好准备妥当。
长柳跪在床榻的另一边,探着司峥心脉。
“疾缓未变。”她朝那两个用皂角和硫磺洗了自己半条胳膊,此刻在烧刀的人汇报,“眼下是七十五次。”说完她重置沙漏,又开始数着新一轮。
即使是知道谷悍王并非禾悠然开刀剖腹救治的第一人,但当长柳亲眼见到一把小小的刀具划开幼子肌肤,又一层一层往下探刀而去的场面时,仍旧心惊地傻在原地。
“长柳,计数。”姜玲珑一边给禾悠然递刀,一边提醒。她的声音非常理智,甚至没有温度,冷静得可怕。可额头却滋起了汗。
“啊,是,对不起。”长柳别过头去避免视线再与这过于现实的开膛破肚满手血污碰上,却不想司峥创口的血液已经淌了下来,浸湿床褥,漫道了她跪坐的膝上。
禾悠然额头对的汗珠比姜玲珑更密。在活人身上和在死人身上开刀,果然还是有所不同。温暖的血液给了他人命在手的压力,跳动的筋脉又为他的腹中探索增添了难度。
好在古时已有拿芦苇杆子换血的先例,司峥头顶吊着牛皮血袋,姜玲珑时不时伸手去捏,确认里面的余量。这样的血袋有七个,已是能造的极限了。司峥为此在术前一周没少吃过苦。
禾悠然操刀的手非常之稳,提刀之时,姜玲珑立刻便将创口撑大,两人同时看见了在跳动着胃袋。
他此刻才体会到“肌肉记忆”的好处。心慌却手稳,莫手熟尔。
“报——”殿外响起张启明的声音,听音色便知情况紧急。他火急火燎避开橙月,推门而入,“晋绥来了支伏魔军,已经兵临城下——”却被眼前的景象所慑得吞了后话。
三日时间根本不可能集结大军。一看便知是蓄势待发依旧,等待今日时机成熟。
“是要伏我这只魔?”姜玲珑视线片刻不离禾悠然和司峥,背对张启明,也无法多加解释眼前这实实在在的魔幻场面。
张启明确实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当他看清床榻血泊之中躺着的是谷悍王之后。
“你们在干什么。”他楞声。
“救人。”姜玲珑言简意赅。
拿刀剖肚子救人?为什么不让御医来?非要弄得这样场面血腥,像个小型屠宰场吗?
“有事快报。”姜玲珑冷声,注意力从没一刻转移。
“宫中来了旨,说郡主为臣不尊不敬,以下犯上,谋逆作乱,特遣伏魔军来降了……您。”
“兵临城下到什么地步了?来了多少人?”
“约摸三千人,已过洛河,等着洛河军开门。”
才三千人?也对,诛杀她这个妖女,应该是民心所向。远在晋绥的那些王公大臣定是这么以为。能在司秦眼皮子底下凑出三千兵马,也是本事。
“悠然,这里。”从她的角度,正好看见那枚消化不了也吸收不小,长在腹中的人造肿瘤。她递上镊子和小型刮刀。
殿里三个在宰人的人,没有一个对军情急报有反应,尤其那个禾悠然大夫,甚至生出了一派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取腹中物的境界。
“张启明。”姜玲珑背对他令道,“那三千士兵也是谷悍百姓,不可杀伤,你想办法拖延警示,原则是不可打开城门。不可引民乱。”她说完顿了顿,“我还需要至少一个时辰。”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