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肆掠,草折沙飞。
凛冬已过,天气却并未和往年一样变暖。
不远处的天空依旧阴沉沉、灰蒙蒙的,一刻不停地呼啸着风雪。
漫天的白雪很快将茫茫荒原覆盖住,覆盖了往日入目的枯黄与衰败。
风雪之中,一队蔓延了一里余长的稀稀疏疏的人影慢腾腾地往前挪,像雪地里的黑蚂蚁。
连日的跋涉加上饥寒交迫耗尽了众人最后一点力气,渐次有人倒下。
然而,很少有人因为别人的倒下而停下脚步。
众人疲惫而又行尸走肉般地往前走,不知道前方还有多远,亦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也许,下一个倒下的,就是自己。
宋归尘裹着一件不合身的银红斗篷,紧抿薄唇,一语不发地跟着人流往前走。
在她身侧,跟着一个身量略高、棉袄短小的男子,同样死死咬着下唇,背上背着一面黑乎乎的铁锅,一步一脚印地往前。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的男子道:“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江南路地界了。”
宋归尘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把说这话的人。
在这遍野白雪的荒郊野外,白茫茫的远方出现了一座座绵延不绝的山脉,亏他还能这么轻松地说出“翻过前面那座山”来。
恐怕还没有走到那座山面前,大部分的人就已经倒下了。
更别说翻过那座山了。
然而说话的人并未在意宋归尘的鄙视,继续畅想:
“听说杭州乃东南第一州,骈樯二十里,开肆三万室啧啧,到了杭州,我一定要先狠狠吃它五十块肉饼,喝它三十坛好酒!”
去岁,京东、京西、河北、陕西、淮南等地遭遇蝗灾,飞蝗蔽天,所经之处,庄稼颗粒无收。
然而朝中群臣却谎报灾情,营造太平景象,更是说出了“蝗不为灾”的荒谬之论。
天子不知实情,依旧强征赋税,致使民众生存维艰,流民遍地。
周围这些流民,都是从开封等受灾之地聚起,欲前往苏杭等地的。
听到杭州,宋归尘难得地开口附和:“确实,钱塘十万人家,其富庶可比帝都开封,是个不可多得的隐居好去处。”
男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杭州富庶,何以成了隐居去处?”
“所谓‘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杭州富庶,才正是隐居首选。”
“这话说得,好像你去过杭州似的。”男子小声嘀咕,“明明只是个毛头丫头,年纪轻轻的说什么隐居”
宋归尘没有答话,脚步不停地迎风往前,将好几个人甩在了身后,慢慢地走到了队伍的前头。
身侧跟着的男子竟也一步不落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哎,你不会真的去过杭州吧?”
“哎,你在开封没有亲人了吗?”
“哎,你今年几岁了?可曾读过什么书?”
“哎,我说,马上就要天黑了,咱们走这么快,进了山,要是遇到了猛兽,可不是件好事。”
“闭嘴吧你!”宋归尘终于开口,“有这力气,好好养着,晚上少吃半块饼,也给我省点口粮。”
男子果然默不作声,乖巧而懂事地跟在宋归尘身后半步,不再言语。
只是在心里嘀咕,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果然,当初就不该吃她的那块肉饼。
不过,想到肉饼,他忍不住拉了拉背上的铁锅,看了看走在前面瘦弱矮小的同伴,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她经手的肉饼,味道是真好吃啊!
宋归尘一想到一个月前自己犯蠢,救了身边这个除了貌美一无是处的男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更是恨不得剁了当时自己朝他伸出去的手!
她犹清楚地记得,那日天虽然冷,但却难得地出了太阳。
赶了一天的路,太阳还未下山之时,她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哼着歌儿,烧开雪水蒸热了干巴巴的面饼,拿出了私藏了好久的肉脯。
斟酌再三之后,将本就不大的一块肉脯掰成了两半,将一半放回行李之中,另一半则细细地撕碎了撒在面饼上。
闻着肉香和饼香,宋归尘正欲咬上一口之时,忽然听到背后有一丝动静。
宋归尘警惕地回头一望,却见到一个一脸惨白,双目无神的男人生无可恋地直直躺在还没有化开的雪地里,银红色的斗篷将他惨白的脸映衬得十分俊俏。
同样是逃难的人,宋归尘见多了这种饿死路边的场景了,前几个月她或许还会伸出援手,后来便也麻木了。
只是,也许是当时他身下华丽的斗篷让她生出了据为己有之心。
又或许是他木然无神的表情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某根弦。
鬼使神差的,她对他道:“我这里还有一块肉饼,给你,你身下的斗篷,给我。”
男子眼神动了动,却并未答话。
宋归尘笑道:“或者,我也可以守在这里,等你死了之后,取走斗篷。你放心,我会给你挖个坑,立个坟的。”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男子一言不发地坐了起来,解下斗篷扔了过来,又面无表情地躺了下去。
宋归尘看了看手里的斗篷,愉快地将身上早已冰冷得像铁块似的棉袄脱了下来盖在男子身上,手脚利落地披上了斗篷。
“嗯,有点长,不过不碍事。”
宋归尘从行李里拿出方才放回去的半块肉脯和一块面饼,在男子身侧蹲下来,将肉脯和面饼塞进他的手里:“我只能帮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