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胡思乱想地在窗台上坐了一夜,凌晨六点多接到张月的短信,短信里说总算是到家了,这一路堵的让人心惊。
刘强也留了信息,说是一切顺利,让她放心。
萧玉估算了一下,比预计的时间迟了五个小时。不管如何,总算是到家了。她松了一口气,拾掇拾掇准备下这不已经封门了嘛。
晨起跑步、拉伸、练肌肉,这是萧玉维持的十几年的习惯。五十岁的女人,身材维护得轻盈匀称,前胸饱满,后臀挺翘,与二十来岁不相上下,这可不是天天广场舞日日爬个山可以达到的效果。
小区的邻居天天见她跑跑跳跳,精力旺盛,姿势好看,也有凑过来,想抱团凑堆一起练,就像隔壁的太极,边上的拍拍球,前面的扇子舞,下面的木兰剑那样,人多热闹。
锻炼讲科学,健身有诀窍,专业的与业余的区别在于业余的重交际图人气,耗耗时间;专业的则是单调乏味,动作规范肌肉累,需要常年累月的坚持方能有效。
很少有人能始终如一地跟上萧玉的习惯。
萧玉做事认真,只为自己。别人过来,她笑脸相对,也会指导一二;人家不来,她也不问不提,呼朋引伴不是她的个性。
你来,我在;你走,我还在。就像她的感情她的淡泊从容的人生。
所以,她的生活是简单的,她的气韵是孤傲如凤凰木树顶的凤凰花,艳丽绝色却高高在上,站不到一定的高度,绝无欣赏的可能。
她不属于群居生活的物种,她是父亲讲过的草原上的一种动物,猞猁。
是的,萧志远是草原的雄鹰,他的女儿,萧玉,却只想成为猞猁。
雄鹰展翅的孤独是向世界的炫耀,而她,只愿孤身活跃在自己愿意接受的地方。
所以,她对小区的封锁并不太放在心上。封就封呗,人本来就是被地心引力禁锢在宇宙某个名为地球的角落的囚徒,病毒只是让这禁锢更具体一些罢了。
萧玉取出瑜伽垫,在景观阳台上摊好,开始瑜伽练习。
萧玉所在的小区在附近算是高端之所。设计师深谙岭南艺术风情,设计的花园步步有景,处处有韵,同时对居住的舒适性也极其讲究,同样的建筑面积,较之其他楼盘,满足生活空间的同时,户户采光通透,家家有生活阳台和景观阳台。
不过,景观阳台打理成室外花园,没有晾衣杆,没有杂物,没有防盗网,植物茂盛有层次,园林艺雕有点缀,恍若微缩版的公园,可以喝茶叹咖啡,可以瑜伽冥想,还可以静卧看星赏月听风铃敲打雨声的,整个小区,抬头仰望,除了萧玉的阳台,还真没有第二家。
小区的居民经济情况都不错,可惜,社会习惯,有钱未必精致,富贵也难优雅。2020年,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粗糙。
萧玉用了几年时间,将自己的窝打理得适合猞猁的独居。这种精致让陈安不自在,也不习惯,总有一种做客他人家的异样,每次过来,都有一种手脚无处安放的陌生。他已经习惯了零乱慵懒的自由,突然面对沉淀了梦想和美好的精致手足无措。
“天空越蔚蓝越怕抬头看
电影越圆满就越觉得伤感”
刘若英的歌唱出的不是无病呻吟的孤单,而是现实与美好的比较导致了无法承受的落差,让人有了入髓的寂寞。
人生,糊涂才会有成就感。过于明白,很多所谓有价值的东西在眼里就会变得很脏,尤其是那些为了适应现实社会而形成的习惯。
陈安在萧玉的窝里感到寂寞。他讨厌这样的感觉。他是成功的,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
“生活难道不该是这样子的么?”
萧玉看出陈安的不安,却不在意。周游过世界各国的经历让她有过文明的比较,桃花源不在书里,梦幻岛不是梦,一切只在自己是否有掌控自己人生的能力。诗和远方就在眼前,哪怕有婚姻一纸契约,哪怕上有老下有小,哪怕岁月是杀猪刀,这都不是将与自己有关的事物变成龌蹉邋遢的借口。
精致是内心对美的追求,是文明外在的表现,也许是山野里挖来的一盆草,也许是自己捏出来的橡皮泥,也许只是自己用麻绳穿瓶盖做成的风铃。精致需要的是内心细腻丰富的情感,而不是钱。
“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时间一久,还不都是垃圾?”陈安只能用自己的不屑来掩盖内心的苍老。
“有什么关系吗?在成为垃圾之前这些东西是美好而有意义的。”很多年过去了,萧玉已经没有了与人争论的热情。生命是每个人自己的,如何选择,那是个人自己的权力。
她在海德堡大学边上的小镇上被居民布置得油画一般的窗台惊呆。如果说比佛利山庄的豪宅是金钱堆就的风景,那么她在河内巴亭广场抬头看到的居民阳台就是文雅的内心造就的浪漫。
那是一栋老旧的有过战争痕迹的居民楼,外墙斑驳着岁月的沧桑,要是在她的国度,想来早就列入拆迁计划了。
居民楼里住着最普通的市民,普通的廉价的窗帘,普通的老旧的窗框,阳台却是美好的。有在阳台上撑开遮阳大伞的,有的只是摆着一张小白桌,也有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盆小花的。干干净净,就像端着咖啡朝楼下抬头仰望上面的她打招呼的陌生的清清爽爽的面孔。
生活本就该是这样子的。无论贫贱困顿或是富贵坦途,生活就该是一幅美好模样的画,活着的人即是画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