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尧说,因为自己的爸爸和石明亮的师父交好,所以少时的他们来往很多。
石明亮因为家庭的原因很早就离开了学校,做了他师父门下的儿徒;而她听从家人的安排正常上学,准备在再大一些的时候考取曲艺学校,谋个科班出身。
自小离校和两点一线的生活当然是种强烈的对比,那时的戚尧很喜欢听石明亮讲外面的故事,听他讲自己陪着师父走街串巷剧场轮演或是撂地演出的事情。
而戚尧则是靠着自家妈妈日常教授的,以及石明亮的师父时不时教给他的一些专业曲艺知识,不声不响就成为了让自家母亲都不免惊讶的戏曲“神童”。
这当然不是最重点的地方,最重点的是,戚尧和石明亮之间的纠葛,以及后来发生的这所有针对相声圈的事情,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萌芽。
因为常来常往,有一次聊天过程中,戚尧的爸爸玩笑一样就和石明亮的师父定下了所谓的娃娃亲。
虽说双方大人都知道这只是玩笑,毕竟时代不同了,还哪有那么多旧日的陋习?更何况,真有什么娃娃亲,多数都是正正经经的指腹为婚,哪会出现这样奇怪的中途“指婚”?
稍微成熟些的石明亮当然也是知道的,可是面对懵懵懂懂表达疑惑的戚尧,石明亮小小的心脏里,悄然埋下了一颗种子。
戚尧那时不懂,可是后来慢慢,似乎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如果他们按照别人口中的套路成长,各自稳扎稳打成功成名,或许也会成为另外一桩青梅竹马的美谈,可此后相声界的那次重大地震,彻底改变了他们的人生。
江宁的嘴拼命抿紧,虽然明知道这都是遥远的往事,也知道戚尧从始至终对那个男人都没有哪怕多一点的异样心思,可他的心里还是难免酸酸痒痒的,不大开心。
可要论他究竟相不相信戚尧废话!他当然是相信的!
前面的这段故事,抛开细枝末节,江宁实则是早就听过一遍的,原本以为是一段莫名其妙到根本称不上感情经历的经历,却没想到戚尧接下去说的后半段故事,让他不由自主觉出了震惊意味。
“听上去,我的童年和少年阶段都很幸福是吗?”戚尧苦笑,“没错,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我绝对有这个底气说自己比任何孩子都要幸福。可是”
戚尧顿了顿,良久才算继续:“你有没有曾经想过,如果和你最亲近的人,你曾经认为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做了一件伤害你身边人,乃至所有人的事情,你会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江宁愣了愣,不由自主地瞪圆了眼睛,他隐隐觉得那件事情,也许他是知道的又或许,戚尧实则早就已经讲给他听过
只是,因为不想回忆,所以刻意避过。
“你们传统相声圈多年前的那次地震,你肯定还记得吧?”戚尧的语速明显慢了下来。
“我记得”江宁忍不住皱眉,眼见着戚尧揪紧的眉心,只觉得无比的心痛,很想伸出手帮她轻轻抚平。
“你一定想不到的”这一次,戚尧停顿了很久,“你一定想不到,那一次害整个传统相声圈差点崩塌瓦解的罪魁祸首那些人里,有我的爸爸”
“什么?!”江宁的瞳孔瞬间放大。
戚尧眼看着他倏地站起身,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不自觉的又是一阵苦笑。
就是这样就是他这种震惊到一声不吭的样子
戚尧没有直接告诉江宁,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情,并不是因为怕他误会自己和石明亮的关系,而是因为
是的,因为当年她父亲曾做过的那些事情,也是直接性改变了整个传统相声圈格局,以及间接性堵死了民间所有小剧场活路的根本所在。
当然,也包括他的爆笑汇
虽说江宁至今无法轻而易举大火,实则有他自己的原因,但因为这样就彻底撇清自家父亲所作所为的原因,怕是也不大公平。
所以,其实戚尧从不害怕江宁误会,因为她明知江宁百分之百的信任她,相信她绝不会和其他莫名其妙的男人保持微妙的关系。
她真正害怕的是,江宁过早的知晓这中间弯弯折折的关系,再也无法温温柔柔的直面她。
就算是从前那人叫做石明亮,又有什么所谓?早就应该消逝在记忆中的人,终究只会成为她这漫长人生中的过客。
可若是这人是江宁戚尧必须承认,她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害怕某个异性在自己生命当中离开
而上一次生出这样的感觉,还是对她怀念已久的师父。
江宁震惊的时间太长,以至于他明显觉得全身发麻,连大脑都开始不听使唤。
过去的记忆开始一段段不停涌现——
戚尧上一次和这一次把故事讲给他听的样子;
自家师父曾经深夜辗转,终究因为看不清剧场的前路而午夜起身,在屋子里面转来转去唉声叹气的样子;
戚尧家里空荡荡一片,甚至称得上简陋寒碜的样子;
以及在他刚刚倏忽起身,戚尧眼中一闪而过的痛心伤怀
当所有这些往日的记忆混杂在一起,糅杂到最后,江宁忽然就在某一个瞬间终究平静了下来。
曾有石明亮参与的那一段记忆,以及有关于自家父亲做了惊心恐怖的坏事的这段记忆,所有这一切,戚尧原本并不需要全盘托出的。
就算自己成了她的男朋友又能如何?谁都有权利选择如何去处置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