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距离坤伶社两条街外的一套普通民宅。
江宁两眼无神的瘫在沙发上。
东子用力攥着一条又大又肥的炸鸡腿啃得那叫一个丧心病狂。
小流浪大梨怯生生蹲坐在东子脚边,哈喇子顺着舌头流下去,在地板上形成一滩小小的水渍。
见江宁许久也没个反应,东子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抬脚在他腿上狠狠踢了一下。
“我说爷们儿,干嘛呢你?大晚上的什么也不说就晃进来,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想吓死我?”
江宁的眼睛总算是动了动。
“你还说我呢?趁师父看不见你,大晚上的在家里偷着啃炸鸡,你是嫌自己还不够肥是吗?再说你这刚租完房子没几天,兜都快比脸干净了,嘛呢?破罐子破摔,不过了?”
“我一捧哏演员要什么形象啊?你当谁都跟你似的,明明一逗哏的,还非把自己保持的跟电影明星似的?矫情!老实交代,你这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到底怎么着了?”
一听这话,江宁刚刚缓过来的精气神顿时泄掉大半,转眼又是一副死鱼样子,慢腾腾起身扭头瞪着东子。
好半天总算说话:“兄弟,我知错了……”
东子怎么也没想到,江宁也会有这种玩脱线的时候。
都是做演员的,东子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戚尧在知道真相的一瞬间该有多么的愤怒。
可是稍微换个角度想想,依东子认识江宁这么多年的经验看来,东子总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于是东子如同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凑上去。
“我怎么觉得事情那么可疑呀?你该不会是看着人家姑娘好看,于是乎又春心大动了吧?”
相声演员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呀!江宁一脸黑线。
真的,江宁发誓自己要不是身在敌营,一定一巴掌呼死眼前这个憨货……
“什么叫又?别说得我好像是个不良浪子似的!”
“哦,”东子扁嘴笑眯眯,“又不是在台上跟人家女观众隔空飞眼的你了!”
江宁顿时憋出了内伤,就算东子隔三差五拿他在台上扮演的情境角色开着没边的玩笑,他也还是对这个搭档兼兄弟没什么办法。
东子笑够了,总算正经起来。
他抬手在江宁胸口轻捶了一下,又兀自点点头:“我信你是好意!”
两条街外,坤伶社。
戚尧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明明是紧张严肃的通报现场,怎么莫名其妙就突转了画风,改成大型群众催婚现场了?
这个刚说完25岁就是姑娘家家的一个分水岭,过了25可能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
那个又说起了时光无情似流水,一定要趁着还年轻抓紧时间寻找自己的灵魂伴侣。
这边有人夸奖江宁一表人才,和戚尧简直天生一对;
那边就原谅了江宁对坤伶社的“施舍”行为,认定了这一切的初衷都是源于伟大又隐忍的爱慕之情……
最兴奋又夸张的当然还要属潘雅欣,戚尧眼瞧着这姑娘一边手舞足蹈,一边还不忘哈哈大笑:
“东子那个圆溜溜的家伙丑萌丑萌的,江宁和他关系那么好,保不齐也是个可可爱爱的小奶狗呢?气质美女配可里面才会出现的情节吗?”
之前还沉默悲伤的现场氛围,瞬间被潘雅欣点燃到了欢乐与热情的顶点。
戚尧扁着嘴皱着眉,只觉得整个世界从静默无声开始,一路发展到哗啦哗啦下起了数也数不清的黑线雨。
尽管任由他们胡闹了大半个晚上,第二天还是照常开场,当然还是半月收尾的《马嵬坡》。
戚尧撩着后台的门帘看着观众席,依旧是黑压压的一大片,这才想起昨晚和江宁赌气,也没来得及通知他撤掉这些充数的观众。
估计在昨晚那种情况下,江宁难免心虚又心烦,多半是想不起来这么做的。
戚尧放下挡帘,垂头沉默了半晌,到底还是苦笑了一下,回后台上妆。
东子缩在观众席最后一排边上,回身戳了戳蹲在地上还拼命躲藏的江宁。
“咱俩真就这么蹲一晚上啊?哪怕站一会儿都行啊!”
江宁苦笑着连眨几下眼睛,没说话。
板眼起,四龙套、四大铠、陈元礼同上,演出总算开始。
念白引戏,第一场很快结束。
轮到正戏时,江宁惊讶地发现,今晚的演出,居然上台了两个唐明皇!
其中一个就是昨晚替戚尧登台的新演员。
而另外一个,端袍正步,气场全开,自然就是戚尧本人。
等到两个唐明皇同时开声,“万种离情”的凄凉感遍布舞台,江宁一瞬间明白了——
既不想接受这种虚假的繁荣,又不想亏待任何一个观众,更是想要对着这难得的满场情景好好道一句再见……
执拗到难免让人心疼!这,就是戚尧啊!
江宁只觉得鼻头酸涩,眼角忍不住湿润一片。
他远远看着台上那个装挂沉重,实则娇小瘦弱的姑娘,不可自制地叹了一口气,在心底默念一句:我是真的错了!
今天晚上,包括乐队乐手在内,台上所有的演员都很卖力,这从台下接连不断的掌声和叫好声就可见一斑。
江宁心里比谁都清楚,今晚所有的赞叹和欢呼声都是发自肺腑,绝不是可以提前彩排出来的虚伪假象!
这是坤伶社的舞台上,有史以来第一次双主角表演。
戚尧就是想告诉自己,也告诉所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