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说个不停的雨灵珏此时也觉得独角戏唱得有些累,小心试探着问尉迟默瑜:“和尚,你为何对极地的雪景这么熟悉?我也去过雪山,却是没见过这么极端的景象。”
尉迟默瑜道:“早年,师父带我去寻找能锻造凌绝锏的寒冰玄铁,我们在极北之地修行了三年。”
“那么冷的地方住三年,你母亲舍得你去?”雨灵珏好奇心渐生。
尉迟默瑜静静看她一眼,不知这问题该不该答,思索一下,便说:“我母亲并不知晓,她久居深宫,我五岁到帝都为质,只有少许书信往来,若我将这些事告诉她,只会令她徒增担忧。”
雨灵珏早有听闻东启九王子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宫女,即便生了个王子,也没有母凭子贵,依然是东启王宫里一个无宫殿无位份的下人。
雨灵珏问:“你可会时常想念她?”
“我与母亲并非同你们兄妹那般感情深厚,我出生便被寄养在龚夫人殿中,甚少能与母亲见面,只在每月月中,她会将一盒点心放在殿外台阶上,我便知道她来看过我了。”
此情景想来就觉凄凉,伤感之余,雨灵珏疑惑地问道:“龚夫人是现在东启世子尉迟默离的生母,她有子嗣,你有母亲,你为何还要寄养在她宫中?”
“我母亲只是宫女,父王没想过给她名分,而我毕竟是王族血脉,不能和一个宫女生活,他就将我交给了当时掌管后宫的龚夫人。”
“怎会是龚夫人执掌后宫,你们的嫡母不应该是姬王后吗?当年尉迟氏举族从海岛搬迁至内陆,跟随姬氏打天下,结盟之时就联了两桩姻亲。高祖娶了尉迟家的独女,也就是现在的尉迟太后。你父王尉迟昭娶了高祖的亲妹妹姬蓝冰,她可是高祖和南泽王唯一的亲妹妹,难道在东启后宫,她的地位还不及一个龚夫人吗?”
尉迟默瑜微微抿唇,解释道:“当然不是,姬王后自然是嫡母,父王也爱重她,只是她体弱多病,一直未有所出,好不容易孕育一胎,却难产而死。那日不巧,也正是我降生之时,姬王后死后,父王一直未立新后,后宫便是由位份最高的龚夫人执掌。”
雨灵珏猜出了几分话里的含义,道:“难怪你父王如此苛待你们母子,他在同一天痛失爱妻和嫡子,你却好好整整地在此时出生,他定会迁怒于你,看到你们母子就会想‘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们而不是他们’。所以,他才会这么狠心,命你五岁就离家为质。”
这些往事被深藏在尉迟默瑜心里,很多年都未曾亲口说出,他以为自己已麻木不仁,没想到还是忍不住沉痛而愤怒的心绪。
两人谈话氛围变得有些低落,雨灵珏怪自己竟在揭尉迟默瑜的伤疤,心声愧疚。
她调整一下语气,轻松地玩笑道:“我觉得你到帝都为质,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能拜清源大师为师,也无人唠叨你,多自在。哪像我在南泽,两个难缠的哥哥管着我,无论干什么都要被人多嘴。”
“两个哥哥?”尉迟默瑜转念一想,问,“你为何会叫姬世子为兄长?”
雨灵珏略显尴尬,挠了挠头,说:“这个事情有些复杂,在我十岁那年,世子去向他父王,也就是南泽王请旨……”
她支支吾吾,听得尉迟默瑜一头雾水,便问:“请旨赐兄妹?”
“哪有赐兄妹的,是赐婚。”雨灵珏低头含糊地说道。她觉得在尉迟默瑜面前承认这事特别为难。
尉迟默瑜眼中闪过失落,原来她早已订下婚约。
见他表情有异,雨灵珏忙摆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道赐婚的旨意没请下来。”
尉迟默瑜一愣,问:“南泽王不准?”
“不是王上不准,是我哥不准。”
“……”
尉迟默瑜实在听不懂了,王上赐婚,相国不准,哪有此等荒谬之事。
“其实王上还没有赐婚,我哥就猜出了世子的心思,提前拦住了他。说我命途坎坷,长这么大都被命运牵着走,没有自己选择的机会,如果连意中人也要被提前预定就太可怜了,所以我哥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管着我,只有婚姻大事他是不会管的,也不许别人来插手。为这件事,世子和我哥闹了几年别扭。最后还是王上出面,想了个办法,念在我当时年幼,还不懂男女之情,就让我先认世子为义兄,十八岁前都留在世子身边做伴读,若是日后我对世子生情,王上再赐婚也不迟,如此这般才解了世子与我哥之间的嫌隙。”
雨灵珏一口气说完,实在觉得这事难堪,低下头,半天不敢看尉迟默瑜。
“原来如此,你已十八,已到抉择之期。”
他想问她心中打算,却又不敢知道答案。此时,他虽明了自己心意,但身上还有未完成之事,未来缥缈不可预计,自觉没有资格再追问下去了。
气氛再次降到尴尬的冰点,雨灵珏的肚子及时地“咕咕”叫了两声,她捂着腹部,讪讪地笑道:“我吃不惯素。”
他们这两日都只食了青果充饥,尉迟默瑜平日吃素,习惯了清淡,也不觉有什么,但雨灵珏却是无肉不欢的,让她吃素真的要了她的命。
她抖抖金羽袍上的层层金羽,打趣道:“这世道真奇怪,从前我走到哪儿都不带银钱,却从未吃不饱过。现在我穿着满身的金子,却换不到一顿饱饭。谁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真是可笑。”
尉迟默瑜起身,走出雪坑,道:“我去找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