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贤齐向父亲打听贺家的那位孙少爷。
叶汝川说:“他名汉渚,表字烟桥,至于年庚……”
他心算了下。
“贺家是壬寅年出的事,我记得那年他年方十二,如今又是寅虎年,十二载,恰一个轮回啊。真正是年轻有为啊。”
叶贤齐诧异:“这要是去了天城,见着了面,叫我怎么喊表舅?”他二十了。
叶汝川顿时不悦了:“辈分大过天!别说比你大,就算比你小,该喊什么,你就给我喊什么!”
叶贤齐耸了耸肩,从面前的一盘鲜椒小炒嫩牛里挑了一筷子:“是,是,知道了!”
叶汝川对儿子的这种漫不经心的口气感到有些不满,但儿子如今这么出息了,自己也就不好再像从前那样动辄教训,加重语气:“不说辈分高低,贺家从前在省城,那是真正的世代官宦,名门望族,老太爷高风亮节!当年但凡睁只眼闭只眼,贺家也不会落得那样的田地!”
叶贤齐显然不爱听老父亲说这种老黄历,应付似地嗯嗯了两声,突然仿佛想起什么,来了兴趣,凑向老父亲:“爹,不是说当年贺家和长毛私下往来,后来还得了窖藏,这才被抄家的吗。听说当时都掘地三尺了,连茅房都被挖了个底朝天!他们贺家是不是真的有藏宝啊?”
叶汝川这下真的生气了,扣下筷子:“这种谣言你也听?全是捕风捉影,栽赃陷害!你再胡说八道,饶不了你!”
叶贤齐嘟囔:“又不是我说的……”
叶云锦怕兄长和侄儿起无谓的争执,急忙插话进去:“贺家孙少爷现如今的身体也不知道怎样了,想必是好了,否则怎么能有今天。所以这回让苏忠带过去的见面礼,我也没放那些鹿茸虫草之类的东西,免得招人晦气。”
她又叹息了一声,“我记得孙少爷的父亲走得早,说从小是老太爷亲自教养的,当时贺家满门入狱,就他和胞妹没了消息,看来是一起被送走了。不容易啊,那会儿才十来岁,还带妹妹,能有今天,想必吃了不知道多少的苦。说起来,从前我虽也登过几次门,但竟没见着,只记得贺夫人疼他身子弱,舍不得让他多吹风,据说深居简出,长年读书,平日是不大见外人的。”
叶汝川也就忘了儿子,顺着妹妹的话茬,打开了话匣子:“我是有回给老太爷送去他定的两支长白老人参,这才在老太爷的跟前晃了一眼。孙少爷白齿青眉,天上石麟。虽说身子先天弱了些,但听说聪敏好学,老太爷对孙子寄予厚望。当时我一看,就想,此子才器,必有大为。如今看来,我果然没看走眼。”
苏雪至正默默听着舅舅那显然是马后炮的奉承话,不想他忽然问自己:“雪至,你和你表哥小的时候,我记得有年逢节,我带你们去了贺家,老太爷还给了你们红包,勉励进学。你还记得吗?”
“多久前的事了,谁还记得那些……”叶贤齐低声应了一句。
“没问你!”舅舅没好气地说。
苏雪至费力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真的想不起来半点关于去贺家的事了。
苏家女儿应该也和叶贤齐一样,早就已经记不得了。
舅舅略显失望,但很快笑道:“没事。反正去了后,就能重新认下这门亲了。若顺利入了学,往后须用心功课,好为你母亲争光。”
从前的苏雪至大约志不在学医,加上受了母女关系的影响,之前学业并不尽如人意。不过,叶汝川倒并不担心她入不了学。
贺汉渚既然开口让她去了,问题就应该不大。
苏雪至抬眼,见叶云锦正在看着自己,一对上自己的目光,却垂眸,端起了吴妈新送上的一盏雀舌茶,轻轻呡了一口。
苏雪至点头:“舅舅放心,我记住了。”
家宴结束,苏雪至跟着叶云锦送叶汝川回房。叶汝川说她明天大早就要出发,让她早点休息,苏雪至也就随他了,目送叶云锦和叶贤齐扶着他离去,自己也回了房。
出门要带的东西和行李,红莲和吴妈早已替她收拾好了,什么都用不着她自己想。
明天她只要人上路就行了。
关上门,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解下束胸的缚带,长长透了两口气。
什么都挺好的,就是必须束胸束得这么紧,她依然有点不适应。
她的前身苏雪至,确实不容易。
才放下缚带,就听到外面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苏雪至赶紧又一把抓起缚带,一下蹦到了帘子后。
有人叩了叩门。
“谁?”她从帘子后伸出个脑袋。
“我。”
是叶云锦。
苏雪至再次放下缚带,整了整衣裳,从帘子后走了出去,打开了门。
叶云锦坐到桌边,望着墙边放着的一只女儿明早要带走的随身行李箱,起先没说话。
苏雪至也就默默站在她的边上。
屋里静悄悄的,桌上点着的两支洋蜡头烧得正亮,火苗轻轻摇动。
终于,叶云锦收回了落在箱子上的目光:“东西都整理好了?有没什么缺的?”
苏雪至摇头:“红姨她们都帮我收拾好了,不缺。”
她点了点头,从衣襟里拿出一张已经盖了印鉴的空白庄票,放在桌上。
“这世道,出门钱也不便多带。到了那边,万一手头不够了,自己填个数,去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