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了楼,开了走廊上的小灯,坐在他书房门外的一张便椅上,等着楼下结束。好久过去,耳中始终喧声不断,但就是没有结束的迹象。她等得无聊,索性闭目,把头往后仰着,靠在椅上,闭目假寐,默诵着这两天新学的一批德语词汇,背完了,又继续背军事理论课的条文。正背着,突然觉得面前仿佛有点不对劲,睁开眼,竟对上了一张凑近的正打量着自己的放大的脸。
她猛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生气质问:“王公子!你在干什么?”
王庭芝仿佛也被她的反应吓得不轻,退了几步才停住,随即撇了撇嘴:“你这么一惊一乍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非礼你一个男人呢!”
苏雪至可算是回过了魂。
刚才也不知道是自己背东西背得太过专心,以致于失察,还是王庭芝上楼靠近时故意放轻脚步,她竟不知道他上来了,还靠自己靠得这么近。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怕被他看出自己的异常,所以才那么大的反应。毕竟,人凑得这么近,倘若带着目的仔细观察,难保不会看出什么可疑的地方。
好在这个王公子,估计也是大咧咧的人,刚才虽然不知道他靠这么近到底想看什么,但凭他这反应,应该没往自己担心的方向去想。
苏雪至也就放松了,避开了这个话题。
“王公子您有事?”她问。
王庭芝看着还是没好气,冷冷说:“刚我听那个丫头讲,你也来了,就上来和你说一声。我母亲得知你在船上帮过我,让我传个话,等我父亲寿日那天,你也来!”说完扭头就要下楼,一副她是洪水猛兽的样子。
“等一下!”苏雪至叫住了他。
“劳烦你帮我转达对令堂的谢意。到时候我恐怕……”
“不去是吧?行,知道了,我转话!”
王庭芝歪了歪头,干脆地打断了她的话,转身就下去了。
苏雪至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
被这么打断了一下,她也没兴致继续背东西了,看了看挂在二楼走廊上的钟,快要晚上九点了。再等片刻,终于,楼下发出开门和说话的声音,伴着渐渐远去的杂乱脚步声,那位周市长的声音隐隐传了上来:“……这回多亏了贺司令的帮忙,明晚我在天霄楼定包厢,请贺司令务必赏脸……”
贺汉渚好像说他有事,拒了,然后又是另外几个不知道什么人的临行套话。大约十来分钟后,人终于全部走了,下面安静了下来。苏雪至看见贺汉渚快步登着楼梯上来了,脸上没有笑意,眉间便就透出了几缕淡淡沉倦。
她迎了上去。
“表……”
他径直就从她的身边走过,入了书房,随后丁春山跟了进去,关上了门。
苏雪至默默吞回了舅。
她在外头又等了几分钟的样子,丁春山出来了,朝她点了点头,低声说:“司令叫你进去了。”
招之则来,呼之则去。听个指示,也要等上一晚上。
这就是卖身的代价。
苏雪至想着卖身的好处,保持着好心情,走了进去,见贺汉渚靠在书桌后的椅子里,面无表情,两道目光投向自己。
她吃不准他叫自己来,是要指示什么内容,但也看出来了,他心情不好,肯定没好事,就没靠得太近,离他远远地停住了,叫完刚才那声中途夭折的表舅,随即主动礼貌地问:“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看他应酬挺累的,但她也绝对不轻松。
真的不早了,想快点回去。明天有堂军事理论课的考试,她还没背完东西。本来打算晚上医院回来背,现在这么一搞,计划全都乱掉,等回去了,今晚上也不知道要到几点才能睡下了。
他打量她:“挺上照,以后应该多给你安排些这样露脸的机会。”语气平平,也听不出是讽刺还是真的在夸奖。
苏雪至一怔。
他从桌头的一叠纸张文件下抽出了几张报纸,“啪”的一声,甩到桌面上,冲她勾了勾手指:“你给我过来。”
苏雪至猜到了,应该就是昨晚傅明城提到的报道过周家庄案的那几份报纸。
她只好走了过去,觑了一眼,终于亲眼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吓了一跳。
本来当时就是冷不丁抓拍的,加上她躲了一下,照片里的她哭丧着脸,双目无神,更要命的是,嘴巴居然张着,于是神情显得愈发悲苦,好比一个刚刚惨遭爱人抛弃的绝望的失恋者。
用这种形象,来代表报道中描述的孙局新青年”,实在是不能服众。
虽然她不在意这些,但看到自己这种丑照堂而皇之地被登在了报纸上,终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譬如,现在她就回过味了。对面这个人刚才是在讽刺自己,说什么“上照”。
好在唯一安慰,现在照片像素实在太差,面目模糊,除非是熟人,否则,拿着这张照片面对面地找,恐怕未必也能找出她真人。
但她旁边的马脸孙局,竟被拍得仪表堂堂,看起来颇有威严的样子。
苏雪至愈发懊恼了。
贺汉渚见她两只眼睛只顾盯着照片看,脸色一沉,屈指,指节重重地叩了叩桌面:“出风头的感觉,不错是吧?”
苏雪至终于从自己这张丑得足以令她社会性死亡的照片上拉回神,抬起眼,对上他那两道盯着自己的乌沉沉的目光,一凛,急忙又看具体的报道内容。
看着报道里满篇都是对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