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灵梓实际上是不大愿意来这一趟的,不论是金身的菩萨还是莲花座的佛,她都不信,她只信自己。
可是人活在世,有时也不得不随波逐流,大部分人信,她也只好装出信的样子。
这些不必要的事情正在一点点的消耗着她的热情,将她眼中的神采,慢慢磨成一种雾一样的氤氲,旁人再透过这双眸子去看的时候,就什么也捕捉不到了。
初夏早该回来了才是,安灵梓看了看外面纷飞的大雪,最终还是穿上了自己的斗篷出门寻人去了。
东边住着千岁的娘娘去不得,安灵梓便小心地在西边找着,最后将能去的地方基本都去过了,居然还是不见初夏的人影。
她心中陡然生出一些不安来,若是今日初夏在此处犯错,怕是她的命都抵不得。
安灵梓加紧了步伐,想了想又顺着来的路继续找过去,一片白茫茫中她的身影尤为明显,翻飞的裙角有些显而易见的慌乱。
她拢了拢鬓边细软如柳的乌发,走得久了鞋上便沾了不少积雪更显沉重,她的脸颊也被冻得有些发红,由此可知她出来的时间也够久了。
灵安寺的腊梅开得很好看,尤其是在这白茫茫的山间,点点红色傲然枝头,安灵梓看着兀地想起六姐姐来,觉得那样的美人儿和这样的花尤为相衬。
风雪密集,已经将有些花朵打落在地,安灵梓伸出一截皓腕,水葱一样的指尖向地上的落花捻去,欲要取一片。
她的指尖还没触到花瓣,却瞧见落花旁有一滴已经凝了的鲜血,落在皑皑白雪上像极了随风吹落的一片殷红。
她的指尖停留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一时间神情有些捉摸不透。
她想,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反正在这儿,下女的命算不得命。
良久,她一声叹息,顺着血迹滴落的方向看去。
这儿已经临近下山的后门,安灵梓决定后就不再多想,顺着小路一直走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侧门被打开,她小心翼翼的出去,行了百来步终于看见足迹。
一处平常僧人们用来歇脚的小棚子处,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安灵梓走过去,一个是颤颤巍巍的初夏,另一个是身上染血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腹部、肩上皆受重伤,浓眉微压双眸紧闭,在安灵梓走近双方之间尚有十步之时猛地睁眼,一把拉过身旁正在为他包扎的初夏,右手五指紧紧扣住初夏的脖颈。
初夏满脸惊恐,纤细的脖颈似要被扭断,这才看到一片朦胧处立着个人影。
“七……七小姐……咳咳咳,”初夏眼睛一亮,蓦地又黯淡下去。
现在寻到她,怕是两个人都得死。
她身后之人怕是楚国的探子,不知怎么逃到了灵安寺来,偏偏太后娘娘来此处礼佛他待不得,这才逃窜之中崩裂了伤口,又抓了她来为其包扎。
男子听到初夏的话后手上微微松了松,眯眼仔细去看面前的少女。
少女约莫十几岁的模样,外穿一件银白素缎冷蓝镶滚白绫斗篷,神情淡漠无波,仿佛要和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安灵梓未敢往前一步,在看到男子手上的动作后试探着开口道:“不要伤害她,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男子眼神在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身上打了个转,而后问道:“你是她的主子?”
“是,所以你威胁我比较有用,”安灵梓尝试着上前一步,对面男子眸光一紧,却并没有出声阻止。
“去找金疮药来,不许惊动任何人,否则我就要了你这个丫鬟的命,”男子淡淡出声,鹰隼一般的眸子目光锐利无比,紧盯着人的时候叫人有一种不敢喘气的感觉。
安灵梓点头:“好,我这就去,你伤害她没有好处,你的伤拖不得,我将东西找来你将人放了,对彼此都好,事后我也不会向旁人提起这件事情。”
男子扯起嘴角,似乎是想笑一笑,因为动作之间肩上疼痛加重只是眸光微微闪烁。
他觉得面前的姑娘有几分聪明,寥寥几句戳中要害,将条件摆得清清楚楚。
“废话少说,快去。”
安灵梓用眼神安抚了一下惊慌的初夏,转身利落地走开了。
伯府中来的都是女眷,告诉了也没什么用,太后身边倒是随侍着侍卫,只是一旦惊动,怕是刚一有动静初夏就没命了。
那男子身份不明,身受如此重伤还能保持着高度警惕,按照刚才的情况来看,就算调来侍卫也拦不住此人,还会害得初夏白白断送性命。
几番权衡之下,安灵梓还是选择按照方才说的做。
只是她去哪儿寻金疮药呢?这个点不论去找谁,都会引得对方怀疑。
安灵梓边走边想法子,最后似是决定了什么,紧了紧斗篷冒着雪回了自己住着的院落。
安锦云听见动静,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两个人直直迎上,安灵梓的表情有那么一瞬不正常,很快又恢复平静。
“六姐姐来寻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儿,我瞧见你屋子里灯还亮着结果人不在便有些担心,你回来就好了,”安锦云丝毫不疑,虽然她看见安灵梓身上的落雪颇多显然是出去很久了。
安灵梓点点头,视线下移落在安锦云已经被上了药的手腕上。
“六姐姐去问人寻了药么?”
安锦云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哦……是,找人要了瓶活血化瘀的膏药。”
秦朔走之前将那个玉瓶留给她了,让她按时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