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间,王老实家里端是双喜临门,却又不好意思大摆筵席,原因无他,他的婆娘王婶和儿媳齐萱竟是接连临盆,且都皆是母子平安。
王老实同时多了儿子和孙子,自是欢喜得紧,只不过夫妇俩已年近五旬,长子王富贵也近而立之年,王婶“老树开花”倒还没甚么,偏生是与儿媳一道临盆的,这说出去不大好听。
王富贵倒是不在乎这些,作为永和商团的东家,他如今也是身家巨亿的豪商巨贾了,与昔年一道创下永和商团的同窗们将邻近巷弄的宅邸买下大半,在长安城的北阙闾里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街头巷尾的妇人们倒也不敢对老王家传甚么闲言碎语,说出甚么难听的话来。
王婶年近五旬,即便放在后世,也算得上高龄产妇了,即便不是头胎,怀孕产子也有极大的风险。
好在长秋医学已办学十载,不但专研医术,更是培养了大量的医官,且长秋基金将大部分从世家宗妇们那募集到善款皆投入下去,在大汉各郡县创设了不少长秋医馆,将这些医官都派遣各地,充实各处医馆。
在鼓励百姓生育的国策下,妇幼医馆自然最受朝廷重视,各地官府皆为长秋基金大开方便之门,非但要地给地,甚至会调拨部分公帑和奴隶替其营建馆舍。
对各郡县的长官仆射而言,妇幼医馆能降低产妇或婴儿的死亡率,这意味着能维持住本地的人口增长,对每岁要返京述职,接受公府政绩考评的他们,实在是太过重要了。
某些较为偏远穷困的郡县,更是唯恐被长秋基金忽视,纷纷上表朝廷,恳求朝廷体恤当地百姓穷苦,不求大农府拨款在当地创设医馆,只求能派驻医者到当地官民自行筹办的医官悬壶济世。
对此等卑微的要求,皇帝刘彻只觉心情沉重,科技再进步,国家再富强,若无法让劳苦大众分享到好处,提高老百姓的生活水准,却只富了豪强权贵,那就没甚么意义了。
长秋基金总归只是长秋府名下的慈善基金,除却在各地创设医馆,还每岁拨出重金,让各地慈济观抚恤照看鳏寡孤独,遇着天灾时,还会购置大量货物送往受灾郡县,摊子铺得大,每岁耗费的赀财也是异常庞大。
长秋府乃是皇后私府,名下虽有长安周报等诸多产业,但每岁进项也难以支应起这么大的摊子,即便是向臣民不断募集善款,也仍是屡屡出现亏空。
长此以往,皇后阿娇怕是都要挪用自个的嫁妆填补亏空了,虽说她性情豪爽,不会太过在意,皇帝刘彻也不看重这些金银珠玉,然终归显得“公私不分”,没必要将本该由朝廷负得责任尽皆让长秋基金担起来的。
况且待得他们夫妇二人百年后,长秋基金终要交到后人手中,到时怕是会衍生出不少大麻烦。
正是出于此等考量,皇帝刘彻已于去岁下旨,着大农府再度增设一部,名为卫生部。
这倒是没甚么,盖因数年前,大农府便已增设了卫生司,并在各郡县设卫生局,置卫生监,大兴防疫事,处理各地的防疫检疫乃至外族奴隶的“化学阉割”事宜。
然真正使得群臣大哗的,乃是卫生部少卿的人选,竟是拔擢长秋医学的医学祭酒苏媛出任。
各部是为大农府的附府,位居“司”之上,少卿作为各部主掌仆射名,位秩与内史等诸卿同,居九位大卿之下。
大汉不是没有位列诸卿的女官,皇后的首席属官大长秋卓文君便是位列诸卿的,然那只是宫廷女官,大农府少卿却是要上朝的,一界女流入列朝堂,这还了得么?
御史大夫直不疑自是强烈反对,若是皇帝执意如此,他真是要当殿撞柱而亡,不惜已死劝谏。
皇帝刘彻倒也没想着冒然冲撞现有规制,也不想莽撞的冲击女子不得干政的观念,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腐儒在大汉虽不受待见,但吕后乱政的前例实在给汉人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即便昔年窦太后在世,也从未敢踏入朝堂半步。
“诸位爱卿勿急,卫生者,国之大事,自是要交托于有真才实学的内行人。苏媛此女医术绝伦,诸位爱卿想来对此也是信服的,既是忌惮她身为女子,倒不妨让卫生部在长秋医学的附近开府,且免她上朝,由其择少卿丞代行,如何?”
皇帝刘彻心中早有定计,和颜悦色的如是道。
群臣略作思索,觉着倒也不失为折中之法,若非事关祖制,他们本也不想出言反对的。
他们都是家大业大,家中亲眷不可能没病没灾,多年来,苏媛及长秋医学培养出的医官们医治了太多太多人,其中不乏群臣及其府上家眷。
况且皇帝陛下已是明言,之所以着大农府增设卫生部,乃是想拔高卫生司的位阶,以便更好的统掌各郡县卫生局,在各郡县创设大量官办医馆,与各地的长秋医馆做出区隔,既可使公私分明,亦能更好的普惠万民。
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若他们现下执意反对,传扬出去,怕是会被全天下的老百姓戳着脊梁骨淬唾沫。
既然皇帝陛下让卫生部在宫外开府,而非入驻中央官署,亦准苏媛不上朝,如此也算退让了,他们若再执意纠缠,无论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
御史大夫直不疑眉宇紧锁,虽觉皇帝陛下实乃避重就轻,却也颇是无可奈何,御史大夫虽能纠正帝皇,弹劾公卿,然若无旁的大臣附议,也是独木难支。
换句话说,御史言官的职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