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清兵卫挑着一个挑子,上面满是他昨天熬了一夜通宵赶工做出来的蝈蝈笼子,已经是秋天了,市集上的町人开始要卖一些鸣虫供有钱人家孩子玩乐,这蝈蝈笼子正好赶上季节。
如果不是他头上的千叶式发髻和腰间的肋差,单从身上破旧的衣衫和脚下磨得快要烂了的木屐看,他哪里还有半点当年西军之中有名的枪手样子?
刚刚走进町人密集的街市,清兵卫便觉得气氛有些不正常。往日里穷形恶状的催着他赶快还清欠款的几家店铺老板,竟然笑容可掬的问他是不是要添置些衣服?如果自己不需要的话,要不要给家里的夫人和孩子们添置点?
清兵卫的老婆早就死了,但是上面还有一个老娘,下面还有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一家六张嘴在等着他。哪里还有余钱想着添置过冬的新衣服?过冬的柴炭在哪里还不知道呢!
一路同人不停的谦卑客套着,清兵卫很清楚自己眼下的身份地位,他不再是那个西军中的旗本武士,曾经四百石锋利的武士老爷,而只是一个没有田地、没有俸禄没有主人的浪人。哦,比起昔日的同袍来,他似乎还强一些,最起码,他幼年时的一点爱好,编制筐篓,勉强可以让他一家老小有一口杂粮饭、萝卜饭吃。而那些同僚们,在西军战败、九州骚动之后,也只能流窜于各地,像野狗一样东奔西走。偷盗抢劫。
转过两个巷子口,眼前便是最热闹的石桥头,刚刚拐过弯,清兵卫忍不住抽动了几下鼻翼,贪婪的翕动着空气中那久违了的米饭香气。
“唉!不知道今天是哪家町人老爷办喜事,如此的破费。”
虽然幕府在九州骚动之后实行了贯高和石高两种制度对大名进行分封,从明国来的大米多过了日本国内的几倍,但是如此浓烈的米饭香气,也只能在町人和各大名或是幕府重臣家有喜事的时候才能闻得到。
带着几分羡慕和好奇,清兵卫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挑着担子走过了石桥。
“嗯?”
桥头上。赫然搭着一副临时的锅灶。火舌欢快的舔舐着锅底,热气不断的从锅中冒出,阵阵白烟将煮米的香气发散的左近。锅灶的前方不远处,在桥头的柳树上很是蛮横的绑着一面旗帜。上面写了些什么。清兵卫看不清。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似乎会和他有关系!
“井口君!”
有人谦恭而又亲热的同他打着招呼。
“三郎君,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明国来的老爷和南蛮人在那里招兵!要的还都是您这样的前武士老爷!俸禄很是不错!凡是初审通过的,立刻就可以在那里饱餐一顿!”
一起摆摊的小贩村口松下家的三郎,满是羡慕的指着不远处那蹲在地上埋头苦吃的几十个同清兵卫模样打扮差不多的浪人,眼巴巴的看着那硕大海碗中冒尖的米饭和咸鱼海带炖肉。
“帮我照看一下!”
也许是被饭食的香味引诱的,也许是急切想改变一下自己的命运,清兵卫放下肩上的挑子立刻便奔来过去。
旗帜下,摆着一张长条桌子,几个明国老爷和南蛮人围在桌子旁喝茶说话。见清兵卫过来,立刻将目光投到这个看上去有点驼背的家伙身上。
“咄!退后!这里是明国宁远伯麾下南粤军和南蛮荷兰人为葡萄牙王国招募志愿兵,你这厮,看清楚些!这里只要有武艺、懂得兵法的前武士!”
一个扶桑通事有点狗仗人势的训斥着清兵卫。
“次郎!让他过来!”一个身上披着甲胄的明**官呵斥了那个通事次郎,他从清兵卫奔跑过来的姿势中敏锐的发现,这个满脸都是皱纹的家伙一定是个老兵油子。
清兵卫看着那军官身上的甲胄,这件胸甲,配上头盔再加上里面的战袍,最少也得说是大名身边的旗本才能够拥有,曾经参加了平息九州骚动的义兵队的同僚有这么一件,不知道是从岛津家那个军官的死尸上扒下来的,被他视作珍宝一样,上好了油之后仔细擦拭,然后用棉布和细棉纸紧密的包裹起来。
“伸出手来!”
那军官声音低沉而果断,看得出,平日里便是带兵的。
清兵卫有些慌乱的伸出双手,平摊开,让这几个明**官仔细的观察了一番。
掌心和虎口处的老茧都无声的说明了这双手主人的经历和身份。
“以前是武士?”
“少贰家四百石侍大将。”清兵卫很有点骄傲的回答着通事的问话。
几个军官互相之间点点头,看着清兵卫在登记名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原隶属的藩属、家主姓名,很是能够确定他的前武士身份了。
“我们是宁远伯麾下,受荷兰东印度公司之托,为葡萄牙复**招募志愿兵。凡是验看合格的,都有每年四百石白米的俸禄,如果不愿意要白米,也可以按照南中价格兑换成棉布或是通宝等物,签约之后立刻发给六百石白米做安家费。每年有四季军装,包一日三餐伙食,如果在战场上斩首立功,另有赏赐!若是阵亡,一次性发给抚恤米六百石!”
那军官大概说的遍数多了,这套词汇说的很是流利。
四百石俸禄、六百石安家费、六百石抚恤?这一连串的数字引得附近围观的闲人们发出阵阵惊呼声。按照此时扶桑国内的生活标准,就算是清兵卫走了之后,他的老娘和几个子女都可以吃饱穿暖。
如果不是旁边几家与南中商人做生意的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