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方势力有意无意的战场遮蔽,阻隔南北交通的情形之下,将近二十万人马在通许、尉氏一带一鼓而溃的大事件,朝廷仍旧一无所知。北京城内还是沉浸在对以洪承畴为首的辽东阵亡将士隆重祭祀当中。
每日里向洪承畴等人的灵位致祭,礼仪十分隆重。第一天由礼部尚书主祭,以后都由侍郎主祭。原定要祭九坛,每七日一坛,已经进行到第五天。每日前往朝阳门外观看的士民像赶庙会一样,人人称赞洪承畴死得重于泰山,哀荣之重远胜于前朝。
从祭祀到第六天开始,轰传钦天监择定后天即五月十一日,上午已时三刻,皇帝将亲临致祭,文武百官陪祭。这是极其少有的盛事,整个北京城都为之沸腾起来。
随着这消息的传出,顺天知府、同知等官员偕同大兴知县,紧急出动,督率兵役民夫,将沿路街房仔细察看,凡是破损严重,有碍观瞻的,都严饬本宅住户连夜修缮;凡墙壁和铺板上有不雅观的招贴,都得揭去,用水刷洗干净。临大街的胡同口摆放着的尿缸,随地尿流,臊气扑鼻。各地段都责成该管坊巷首事人立即将尿缸移到别处,铲去尿泥,填上新土。
掌管五军都督府的成国公朱纯臣平日闲得无事可干,现在要趁此机会使皇上感到满意,↙就偕同戎政大臣,骑着骏马,带着一大群文官武将,兵丁奴仆,前呼后拥,从东华门外向东沿途巡视,直到朝阳门外二里远的祭棚为止,凡是可能躲藏坏人的地方都——指点出来。他同戎政大臣商定。与执掌京营的襄城伯李国祯商榷,从京营中挑选三千精兵,准备到时候起,沿途进行“警跸”,也请皇帝看看京营将士的风貌。
至于前后扈驾,祭棚周围侍卫。銮舆仪仗,全是锦衣卫所司职责,锦衣卫使吴孟明自有安排。吴孟明还同东厂提督太监商量,双方都加派便衣侦探,当时叫做打事件番子,在东城和朝外各处旅栈、饭馆、茶肆。寺庙等几可以混迹不逞之徒的场所,严加侦伺防范。另外,大兴县早早就号了几百辆骡马大车,又好言好语的同隆盛行手中借来了不少器械。不断地运送黄沙,堆在路边,以备十一日黎明前铺在路上。工部衙门正在搭盖御茶棚,加紧完工,细心布置,以备皇上休息。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
而在内阁之中,周延儒、陈演等人面前罗列着数份文书题本。
一份是平贼将军左良玉的告捷题本,里面大肆宣扬了一番自家在击溃盘踞英山、霍山一带的回革五营之时。又回师击溃了数万意图与回革五营合流,南下骚扰留都的西营张献忠所部的丰功伟绩。
“据擒获流贼头目供称。献贼有北上与闯曹二人合股之心。然据臣所知,此三人彼此之间皆有吞并之意。若是合伙,势必有肘腋萧墙之变。臣军正可以挥军直入,为朝廷剪除此獠,以分君父之忧。”
这是他击败张献忠之后的题本,日期稍稍错后几天。他引兵北上之后,已经进入山东的督师候恂,以督师身份向朝廷提供的军情之中,更是不无得意的上奏道,“据贼中传言。三巨寇合流之后,曹贼与献贼合谋,诛杀闯贼,以夺其军。眼下,流贼内乱大起。闯贼所部余贼奉刘宗敏为主,与曹贼、献贼各部攻战不休。”
除了宣扬自己未曾抵达前敌,便已经是令流贼闻风丧胆内乱频生之外,候恂更是指名弹劾,声称原本朝廷下旨归自己节制指挥的山东兵马不听调度,署理山东登莱等处兵马钱粮事的某人之子李华宇,非但不听差遣,且威胁山东地方官员不得听命于他这个督师大人,不但如此,更拒绝向剿贼大军输送粮草军饷。“一旦三军粮饷不继,有功败垂成之虞,李华宇可有以身相赎之意?”
对于候恂与山东、登莱等处兵马之间的矛盾,内阁几位大佬也是心中清楚的很。说实话,这是他们秉承皇帝旨意,有意识的制造出来的。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李华宇的反击手段如此之辣。非但不搭理候恂这个空心督师,把他要求李华宇提供三十万人粮饷的命令丢到了茅厕里,更是下了一道命令。“本官并卫接到朝廷明旨,将山东从宁远伯麾下拨付什么狗屁督师指挥,尔等若是胆敢私相授受,休怪本官法度无情!”
山东各地州县官员,早就知道这位大公子的狠辣之处,又有哪个敢去拿自己的乌纱和前途、钱途、身家性命去讨好候恂?于是乎,候大督师沿途南下,非但没有官员远接近迎,大肆收受红包贿赂。甚至连喝一口水吃一顿饭都得自己掏腰包,这如何使得?
于是,一道弹劾李华宇骄横跋扈,不听指挥,贻误军机,罪该万死的奏疏,便以督师兼都御史的名义摆放在了内阁诸位大佬的面前。
而另外一个难题,更是让几位大人们头痛不已。
皇帝崇祯得知左良玉击败张献忠,心中大喜,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令内阁官员好生拟定封赏,要给左平贼一个美号伯爵。
一面是自己儿子被人严词弹劾,一面是左良玉的准备被封伯,李守汉如果再不出手,他就不是李守汉了。
李守汉声称自己身心极度疲惫,心力交瘁,一时难以为国出力,要求率部回广东休养的题本,也是随之出现在了大人先生们的面前。不但行诸于文字,宁远伯部下更是在各地拘刷海船,将大批辎重装船海运,一副随时准备南下的架势。
这如何是好?辽东新败,正是军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