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他早就认识这位镇国侯府的管家,因为原先太子府的管家就是这人的兄长。而那时的自己,不过是太子府里不起眼的庶子。母妃一介小小的侧妃,面对太子妃一派的管家,偶尔也必须好言好语。
可惜啊,那能在母妃面前横行的管家,已经随着太子一道作古。而他的弟弟,现在却在自己的手中挣扎求存。太孙想到这里,不由轻声笑了笑,低眉看到屋子墙角的青石栏杆上四条细细的划痕,不知道是雕刻花纹用的还是本身如此。他一时起了兴致,弯腰拾起一枚尖石,走上前去。
他想起从前管家的那声“六少爷”,除了太子府上嫡亲的之女,他们庶出的,从来不被唤过一声“殿下”。可是那又怎样?他如今,就是这普天之下,唯一的皇孙。
“六?”
一声嘶哑不清的吐字突然近在耳畔响起,太孙惊得浑身一震,猛地跳将而起。这一把也吓得那出声之人一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太孙眯眼打量,只见那人身上锦服华贵,只是穿得满是皱褶,似乎腰间的系带没有系好。发髻蓬乱,一双浑浊的眸子惊疑不定地望着太孙,踌躇良久,才道:“……公公?”
只一个须臾,太孙就辨出了此人的身份,笑着上前,不动声色地弯腰扶起他:“刘管家?”
“是是,多谢公公。”管家憨笑一声,讨好地看了看他。目光却偷偷扫向栏杆上的六道划痕,似乎十分在意的样子。
太孙眯眼:“这是刘管家刻得么?”
“不,不。”管家摆摆手,忽而一笑,神色中浮上一丝慈爱,“是给小公子刻得。侯爷的孙子们小人都陪着他们寻一处府内别人不知道的地方刻了,长一岁就来刻一道。”他乐呵呵地说着,过了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皱起眉头,“公公,侯爷他们这次随陛下去汤泉宫怎么这么久啊,这府里冷冷清清的,总没人……”
太孙眉梢一抖,知是高彻辰的手下安排来骗他的话。他们把这里复原成了镇国侯府的模样,让管家拾回他本来的身份,好彻底放下戒心。原本他还对这计划不以为意,现下看来却是颇有成效。
“没事,陛下就快回京了,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们了。”太孙扶着他走回石桌,不慌不忙地道,“只是咱家今日特意过府,是因为太子爷那里出了点纰漏。”
“啊?怎么了?”管家一惊。
“前些日子西北大旱,朝廷在汤泉宫商议拨银赈灾。宫中的娘娘们已经率先捐出了千两银子,大臣们也相继出钱,德王甚至出了三万银两。”他说着,凑近管家小声道,“只有太子爷到现在还没拿出。”
“三万……?”管家呢喃道,“太子爷不至于拿不出三万啊?”
“问题就在这里,”太孙徐徐而笑,“爷和我说,明账的钱不可见人,叫我来让你先把‘那些’拿出来用用。”
“‘那些’?”管家蹙眉迟疑地打量着他,并不信。太孙唇角一弯:“咱家走得匆忙,只带上了这个。”他说着,丢出一块玉佩。那是他母妃辗转从去过白马寺的羽林军手里得来的,是掉在寺庙水池里没被大火烧毁的,他的父亲太子生前的贴身之物。
管家瞪大了眼,将玉佩握在手里翻看了好久。最终,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既是信得过的人,那我就把藏宝的图纸画给你。”
直到此时,太孙微微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的玉佩赌对了。端着笔墨的小厮从门口走进,他回头望去,瞧见隐在墙角的高彻辰,两人遥遥一笑。
“对了,公公你方才为何要给那四道划痕添上两道啊,我算得侯爷的小孙子今年是四岁啊”管家一面写写画画一面问道。
太孙的注意力完全在那张藏宝的地理图上,对别的浑不在意,闻言便胡乱道:“……啊,那可能你记错了,小公子已经六岁了。”
“六岁?”管家手一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突然丢开笔,猛地朝前一扑揪住了太孙的衣领,颤声大吼道,“已经六岁了,那孩子六岁了?你没骗我?”
他这一番爆发来得太突然,高彻辰一把抢进院内,却还是没能拦下。太孙整个人被提得悬在半空,面上涨得通红,甚至能听到心腔砰砰直跳。可不知为何,明明是被一个疯子制住的不利局面,他却异常的清明。他朝高彻辰的方向摆摆手示意别动,目光灼灼望向头顶管家那癫狂的双目,沉声喝道:“六岁了又如何?”
“六岁了……六年了这个秘密,我可以说了!可以说了!”管家突然哈哈大笑一声,一把丢开太孙,跑到园中激动地大喊,“侯爷,刘铮不辱使命,终于等到小公子,不……是皇嫡孙,是太子妃娘娘和太子爷最后的血脉,他已经六岁了!哈哈,我们瞒过了所有人……你们九泉之下可以瞑目啦!”
“把他的嘴堵上。”巨大的震惊中,高彻辰最快回神,连忙出声吩咐。四周的侍从像才清醒来,行动都慢了拍,但还是围上前把管家死死地捆住了。
“殿下……”高彻辰走上前,却见太孙突然伸手,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惨白的脸瞬间曝露了出来,他仰起头,目光阴狠如狼。
他大步朝管家走去。侍从们不由打了个哆嗦,直感到身上冷冽的压迫感,仿佛是无数细碎的刀片在层层碾压过皮肤。管家还在死命挣扎,待他看清近前太孙的脸,便含着口中塞满的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