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石闵都关在营帐里看书,外面的喧嚣一概与他无关。李据心忧主子,出去买了些特色果子吃食给他解闷,又将在大会上听到的种种流言八卦说给他听。
“汉国营地那边有个说书的何瘸腿,听说本就是宣化城里数一数二的消息灵通人物,有次因为把秦国客卿阿拉耶识的逸闻趣事编排成说书故事到处讲,结果被信王嬴允直的手下抓去打了一通。”李据开始津津有味地说起刚才从何瘸腿那里听来的秦国新聘国师的故事。何瘸腿这次学聪明了,编排的全是天巫阿拉耶识如何慈悲,女扮男装和男扮女装的同伴一起沧北劫狱智救人牲,后同伴身份败露被擒,一起被押送宣化祭天。李据因为没听到何瘸腿的开头,此刻转述起来虽眉飞色舞,却教石闵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底那个叫阿拉耶识的秦国国师是男是女?谁假装谁呀?听着真乱。”
“哎――其实当时听的人太多,我又隔得太远,也听得糊里糊涂的。有人说天巫阿拉耶识是男的,有的又说是女的;有的说长得美,有的说长得丑。但有一点绝不会错,此人十分得秦国皇帝宠信,秦皇为了他差点把大巫祝的弟子们都杀了。”
“哦,真人不露相。我听乞活军的人说,这位秦国国师为人正直,心地慈善,大旱时在宣化城外广设粥棚,给那些被拦在城外不能进城乞食的人一条活路。”石闵指着几案上的卷册,又道:“这卷《尊经记》是典客所赠,说是国师在皇宫教习后宫嫔妃时所作章,我刚刚看完。此精炼扼要,一语道出六经实质功用,无异一盏指路明灯照亮后学者的方向。可惜我赵国无此能人异士,朝廷上下武夫当道,均是恃勇斗狠之徒,纲纪混乱,政令苛严,民不聊生啊!”
“将军莫要徒自叹息。赵国乱象你也无能为力,可是不管朝局如何变化也影响不了咱们。飞龙军所到之处所向披靡,任他潮起潮落,我们坐看风云。以前石邃当太子时,石宣视飞龙军为眼中钉。现在他自己做了太子,反过来巴结将军了。”李据脸现得色,自豪地说。
石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责道:“你这张嘴也该管管了。我们飞龙卫的使命是卫国护民,朝中之人尽管翻云覆雨,却与我们无干。你要是再胡言乱语,我就罚你守营七日!”
李据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不说赵国,说秦国的事总可以了。”他索性在石闵身旁坐下,故作严肃地说,“我刚才一路上都听别人说秦国国师手段如何高明,只是念咒就能号令雷公电母风婆雨师降下甘霖解秦国大旱。将军,你说这神通是不是比当年董姑娘引天雷救你还厉害?”
“嗯,那些关于祈雨的传言竟是真的。”石闵凝眉沉思,“那个国师为了救三千人牲才作法祈雨,并让秦皇大赦天下,还将秦皇赐予的万户食邑赠还秦国,可见此人宅心仁厚,秦国得此国师如虎添翼。若他助秦皇掌兵,我飞龙军纵然勇冠天下也不能与之匹敌。”
“为何?”李据不解。
“你可听说仁者无敌?”石闵悠然长叹,“纠纠武夫虽可逞一时之勇,却不能使人心服,正所谓威武不能屈。我家先祖冉有是孔门七十二贤人之一,虽然世代为门牙将也不敢稍忘圣人教诲。先父战败被擒时只十二岁年纪,就算做了石虎养子也时时教我不能忘本。便是看在秦国国师乃仁义之士,我若与之对敌,定是未战先败。奈何!”
李据一时无语。他深知主子这些年军功赫赫地位牢不可撼,可内心不曾稍宽,全因两宗心病郁结于心:一是他乃华夏冉姓之人却只能委身胡羯朝廷,以后认不得祖宗;再则就是董姑娘为救他跳崖身亡,至今不得解脱。
正在感伤,却见帐帘掀处一人闪身进入,抢过石闵案几上书简,瞟一眼道:“我道看什么,却是秦国国师所作《尊经记》。”石闵无奈伸手讨要:“四殿下,你不去外面寻快活却来我这冷清地方作甚?”来人正是赵国四皇子石韬。
石韬在皇子中较和华夏人亲近,恶行最少,只年长石闵三岁,因此在皇子中却是与石闵最说得来之人。石闵本来在巡守东北边境,无意到跑马大会看热闹,全因石韬生拉活拽之故才到得此地。为了免石闵被参挂印偷跑秦国之罪,石韬早央告父王石虎,情愿替石闵受罚。赵王石虎其实最爱的便是四子石韬,他和石宣两人俱是杜昭仪所生。当年石邃因常年随父征战军功累累,又是长子,便依华夏立长子的规矩立石邃为太子,但却宠爱石宣和石韬二子,而对太子石邃动辄打骂责罚。石邃因此嫉恨石宣和石韬兄弟,又因石宣当时已成年,石邃的矛头自然处处针对石宣,两人虽势同水火,却无人敢迈出最后一步,直到董秋滢跳崖打破二人微妙平衡。
石闵病好后性情大变,原本从不参与皇子之间的争夺保持中立的他,为替董秋滢复仇,悄悄抓了石邃的亲信中庶子李颜拷问,逼迫他向赵王石虎举报石邃有弑君谋逆之心。石虎装病唤石邃前来探视,石邃性情凶横强霸,中计前来,在父王面前仍旧桀骜不驯,毫不掩饰对石宣的敌意。其从皇宫回到自己的崇训宫后,随即被赵王卫队包围,一家二十六口全部被诛杀,其中包括当初想把董秋滢做成美人锅的月郡主。当时月郡主察觉大祸临头,危急时刻对赵王说自己是游击将军石闵未婚妻,已不能算太子府之人,求赵王饶自己性命。赵王石虎因问石闵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