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帮阿拉耶识包扎好脖子伤口后,石闵从调息的状态中睁开眼,但似乎还有些呼吸困难。阿拉耶识急于和石闵交换看法,便把年轻头人请到其他马车去。石闵明亮的眼睛一直深深地看着她,她在这样的注视下感到不自在。
“这次袭击是我谋划的,奈丽是同谋,苗人是奈丽找来的……呃,我没料到奈丽这么恨我,也高估了她用人的能力。还好我们总算可以脱离秦国和赵国,美中不足的是折了巫王令和两名幻师。”她笑得有点心虚,“只有对不起嬴少苍了,只怪他没能全面收服南蛮的三苗,连他的巫后都和他对着干。”这句自我安慰的话很冷,就连石闵温和的俊颜也变得整肃沉静,这不像是石闵的个性,以往只要与自己单独在一起,天大的事情落下他亦谈笑自若。阿拉耶识隐隐有一丝不详预感,在他开口前急急说道:“那个苗人说,李据只是被幻术困住而已,二个时辰后mí_yào失效,飞龙卫和官兵们就能寻过来了——其他人都不知情,无论赵国还是秦国都认为是南蛮长裙苗和短裙苗的争斗,我和你都落入长裙苗人之手,嬴少苍和石虎纵有天大的能耐也是鞭长莫及,最后这事便不了了之……”
“了不了的……”石闵开口说话了,语气带着明显的落寞和怅惘。
阿拉耶识侧眼看他,好像没听懂他的话。
“滢儿,我不能跟你去杨越。”石闵缓缓摇头,眉宇间满是悲凉。
阿拉耶识被敲了一记闷棍,傻傻地问为什么,难道他们不正在奔向杨越的路途中么。石闵抬手拂去她额前飘零的乱发,尽量微笑告诉她,在宣化时他就和墨徒商议了脱赵之计,他算到会有被押大狱之灾,一直在暗中准备,除了他自己和墨家赵国分坛的主事,没人知道他的打算。他也不想告诉阿拉耶识,只为不扰乱她与慈心携手双飞的计划。
“你准备了什么?”阿拉耶识觉得自己变笨了,自己154的智商在古人面前首次感到不够用。
她在恍惚中听完石闵的陈述,头脑一片混乱。有一阵,她几乎不能思考,什么忠和义,礼与节,尽是她这个现代人不能理解的观念,套用心理学的术语就是“认知出现偏差”,而且因为她自作聪明的贸然介入,让原本能够功成身退的石闵彻底被拴在赵国!
一切要从石闵加入墨家后说起。邺城独一味酒楼的掌柜是墨家赵国分部的主事,石闵与他反复商议过赵国局势,认为石虎殡天后赵国必将大乱。十一位皇子各有势力和人马,目前又分别归属于太子石宣和秦王石韬两方,而这对亲兄弟已是水火不容。可能等不到石宣即位,石韬便会动手。二人力量之差并不悬殊,其他那些兄弟们恐怕明里有所归附,实则坐山观虎斗,更有坐收渔利之意。这场帝位角逐就是手足相残,无论哪位皇子胜出,最后活下来的屈指可数,作为皇养孙且握有飞龙军的石闵肯定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想活,只有拥兵自重,扶助一位年幼皇帝把持朝局的路子可行。阿拉耶识假死渡劫时,石闵主动找到大司农李农,暂交飞龙军权柄换得奔丧的自由。亲眼见到阿拉耶识渡劫,又在未央书院听闻中国风物,逐渐萌生激流勇退之意,想让李农接手飞龙军,独自隐于墨家。他被石虎传召回国后马上下狱,独一味的朱掌柜借筹备庆典的机会数次出入高台地牢与石闵商议脱逃事宜。当年石虎建“映月”水榭时,截留了与漳河相通的护城河水源蓄水,大量的工匠均与墨家有关,他们轻易得到施工图样。映月水榭图纸标明了邺城地下水渠脉路,墨徒们潜入水渠关键处动了手脚,使八月十五当日的漳河水倒灌冲入地下水渠,内城的水井及映月水榭水面将泛出污浊的赤色水花,是为“蛟龙逆天,血流成河”之大凶兆。泛滥河水灌入高台地牢,将石闵卷走,“尸骨无存”。
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然而飞龙军郎卫统领蒋午、张温均是石闵父亲从乞活军带来的旧部,极力反对石闵归隐。石闵在,飞龙军就在,他们宁死也不接受第二个人率领。李农虽是华夏人却对石虎忠心耿耿,明知石虎乃篡位之君,残暴荒淫仍辅佐其镇压百姓流民。蒋午、张温怎肯在李农帐下当差,何况太子石宣还成了飞龙军监军。李农和石宣苛待飞龙军将官的事,原是蒋午张温等找人施行的苦肉计,目的便是煽动将官不满,逼迫石闵改变心意。石闵因此瞒了所有人,借漳河倒灌瞒天过海,彻底消弭于中土大地。
他唯一没算到的是阿拉耶识居然舍弃了慈心来救他。当初,刺客莫昆受汉国吕禄吕产所托前来秦国刺杀慈心,莫昆知慈心与天巫的干系深重,因与蒋青有过命交情,便将此事如实相告,蒋青亦报告了秦皇嬴少苍。嬴少苍将计就计,借慈心离开宣化的时机,找人扮作萨满刺杀阿拉耶识以掩盖刺杀慈心的真实意图,同时达到栽赃给萨满,为进一步绞杀秦国萨满,扶持南蛮及中国巫术做铺垫。石闵提出顺势而为,慈心假死以躲避来自韩国吕氏家族无休止的暗杀,上商洛山韬光养晦的计策。慈心为救护天巫“死”于秦国,将来阿拉耶识造访汉国多一条理由。为了阿拉耶识离秦去汉,石闵严令李据与麻生於等瞒下石虎请天巫的御旨,然而蒋午竟然亲临宣化献上血书,使他功亏一篑。
“那,现在你想怎样?”阿拉耶识已经猜到他的回答,但她仍然希望亲耳听到他说出来。
“我必须回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