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耶识迷糊中轻声嘀咕,身子一翻,从美人靠上滑倒狗皮缝制的地毯褥子上,歪歪斜斜地睡过去了。

半夜,宫女们被阿拉耶识发出的惨叫声惊醒,李据这几日在外办事不曾回宫,护卫们踹开寝宫门,赫然发现阿拉耶识衣着完整在地毯上摸爬滚打,口中哭喊连天,眼睛却闭得紧紧的,说是梦游或梦魇却没见过这么闹腾的,马骝骇然道:“难不成是被妖邪附体了?”众人听马骝这样说更是不敢出手,全都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马骝毕竟是宫里的老人儿,见多识广,立刻想起李据来,其他人回报说李护卫隔三岔五就不见人影,天巫从来不假约束,昨天起李护卫就没见到人。马骝跺了跺脚,立刻叫人去宫里报告皇后,再带个太医回来。吩咐完毕,叫几个力气大些的宫女抱了一床蚕丝被劈头盖脑罩在阿拉耶识身上,然后宫女们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合力将她制住。阿拉耶识被几个宫女如此抓紧,手脚虽不能动,口中哭喊不停,还带了呜咽哀鸣,听了令人惶恐断肠。

雪漫是带着太医一起赶到的,阿拉耶识的梦魇发作了约半个时辰便不再挣扎,但浑身大汗淋漓,气息急促,好似害了要命的急病一般,无论怎么推搡呼唤,就是叫不醒她。几位太医细细把过脉后都是一头雾水,除了脉象虚浮没有其他明显的毛病,梦中闹腾到底是什么病症,他们委实看不出来。雪漫半夜接到马骝报信后急急赶来,见太医查不出适合病症便怀疑有诈,凑近看阿拉耶识似乎是故意紧闭双眼,顿时生出算计来。她取过太医放血用的三棱粗针,一面柔声唤着天巫,一面运针狠扎阿拉耶识人中、虎口和涌泉,此三处扎针都是极痛极险的穴位,血珠从芝麻大小的针孔不住冒出,看得宫女和太医心头发颤。阿拉耶识仍然没有反应,连躲闪抗拒的意识都没有,雪漫仍觉得不踏实,在她身上又挑了几处刺入,把里衣都弄得血迹斑斑才罢手。确信阿拉耶识不是佯装后,雪漫终于无趣地丢下三棱针,命人将阿拉耶识的血衣换下,冷着面孔叫宫人们对于刚才扎针之事就推说是太医查病所为,然后,带着窃笑登车回宫。

翌日,阿拉耶识睁开双眼后,发现昨日饮酒的头疼居然发散到全身了,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疼痛的。将周身摸索一遍,发现身上起码不下十几处淤青的出血针孔,尤其人中处的血痂有绿豆大小,明显被人用针扎穿皮肉,伤及牙龈,口唇都浮肿了。阿拉耶识惊怒非常,太医们早就跪成一排,哀声求告说昨日情形危急,他们为了唤醒天巫不得已而为之,万望天巫见谅他们救人心切,出手失了轻重。阿拉耶识唤马骝过来问了昨晚情形,是自己创伤后应激的神经症发作,雪漫带着太医来看病,当夜又回去了。

虽然几位太医不住磕头请罪,阿拉耶识却不是好糊弄的,她见过嬴归尘行针,对针术好坏心中有数。从扎穿自己人中的行为上便看出行针之人并未受过训练,虽然她心里堵得慌,但改变不了唯一有胆子、有动机做此行径的人只有自己的“好传人”雪漫而已。雪漫对自己从感恩到隔阂,再到敌对的心路历程,作为心理咨询师的阿拉耶识理解并深深地共情。可是,师徒恩情演化到病态的妒忌和仇恨,让她倍感无力。就是这种无力感,将在齐丽霞身上体会到的荒唐可笑的一切全部翻了出来,让她这段日子因为复仇而躁动的情绪被泼了一桶冷水。她泄气地挥挥手,示意人们全都退下,然后软软地趴在床上,用被子捂住嘴,任泪水无边地流淌。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就算你报了仇,你也依然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东躲西藏,现在中土有谁不恨你呢?就连那些曾经迷信你的卫国人和墨徒都厌弃你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阿拉耶识心里的小声音又开始说话,怂恿着她用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不幸遭遇。


状态提示:神经性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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