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一个满面惊恐的使女从屋中端洗涮的盆出来,满满一盆浅红血水浸泡着脏衣物刺人眼目。
信王揪住那慌慌张张的使女问:“天巫到底怎么样了?”
“吓死人了,流那么多血。”使女哆嗦着说,“乾达婆说,就这两天了。”
“罢了!”信王重重跺脚,转头快步出府。
近傍晚时,信王跌跌撞撞回来,浑身是酒气,进屋就对着袭人嚷嚷拿酒来。袭人为了师父的病早就急火攻心,见信王撒酒疯气不打一处来,“嬴允直,你跑来捣什么乱!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才不伺候你!”
信王嘻嘻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捣乱,我想救天巫啊。可惜她红颜薄命,等不到医家传人哪!”
“你说什么医家传人?”
“就是神医扁鹊开创的医家啊……他的传人你请不动,你请不动……”信王说话声音降低,袭人欲待追问几句,他扑通一声倒地睡了。袭人只得让使女们把他抬进外屋休息。
二更天时,府门被敲得咚咚响,使女开门后认得其中一人是王府家将丁迩,另一人身量体格高大健美,气质沉稳雍容,着燕人将官袍服。二人风尘仆仆煞是古怪。问明信王就在府中时,丁迩和燕人将军直往东跨院而来。见到信王醉酒不醒,那燕国将军立时浓眉深锁,说要立刻见天巫,被使女拦住。袭人从里间出来见有男子闯入立刻发了脾气:“你们是什么人,怎能擅自闯入女子闺阁?”
丁迩忙分辩道:“在下是信王府家将丁迩。信王命我去燕国大棘城寻太原王慕容恪,说是要找雀儿郡主。这位就是燕国太原王。”
袭人不禁失声,“你就是燕国太原王?你知道雀儿郡主的下落?”
燕国代王慕容恪微微躬身,彬彬有礼地回道:“是,本王知道雀儿下落。雀儿郡主正是本王妻室!”
“啊,竟有这样巧的事。这可真是太好了!师尊总算能在临死前了却心愿,没遗憾了!”袭人拍着巴掌又哭又笑。
慕容恪听袭人话里口风不好,一把攥住她的胳膊,“你说谁要死了?”
袭人凄然道,“我师尊天巫被恶贼打伤经脉,流血不止已经十天了。御医说已经回天乏力,走就是这两天的事。”
慕容恪如遭五雷轰顶,“天巫在哪儿我要见她,是在这屋里吗?”他拨开众使女就要往里屋闯,丁迩与袭人阻止不及已被他抢进屋中。
一股刺鼻的药味充盈屋子,一个使女正端着碗,用小勺一勺一勺地喂床上的病人,病人青丝披散在枕上,脸上蒙着绣花黑纱,只露出没有丝毫血色的嘴唇和下巴。
慕容恪定定在站在那里,突然间不敢靠近。已经三年了,那个又哭又笑的怪异女孩的影子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心里,每每想起都鲜活无比。他偷偷去遇见她的地方找过几次,没有一点收获。后来,父皇驾崩他就奉诏回了燕国。没有了质子的身份,就更无法在汉国边境找人了。他想,女孩发誓要去燕国寻找雀儿郡主,他只要守着雀儿,定然可以和那女孩再见。回国后不久,他就找到了那个女孩要找的雀儿郡主,因了那一点再见的念想,就娶了雀儿为妃。结婚两年来,始终不见有人寻访雀儿,爱妃头上却多了支精工打造的金翅镶翠孔雀钗——那是他给雀儿的聘礼之一。
会是她吗,他想。
两天前他从高丽边境巡防回来,还来不及脱下将军袍去后院见王妃和尚在襁褓的儿子,就被一直侯在王府的丁迩给拉住了。当丁迩匆匆说明来意时,巨大的喜悦让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没有说什么,立即到书房取了件东西就跟着丁迩走了。当王妃抱着儿子赶来时,只见到他打马远去的背影。
日夜兼程,千里迢迢赶来,及至到了日思夜想的人面前,他却迟疑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敢相信来得这样快,这样容易。床上那个天巫蒙着面,盖着厚厚的被子,看不甚分明。很怕那个天巫其实不是她,他消受不起这份落差。
袭人轻轻拉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出去等,“师尊今天一直昏迷不醒,你既然没有把雀儿带来,就请先离开。”
他呆立不动。
离开?不,他猛然意识到那个床上的女子要死了,再不去揭开谜底怕是悔之晚矣。他大步走到床前伸手想揭去黑色面纱,被袭人喝止:“住手,我师尊的面纱不能揭下,你休得无礼!”
一向高高在上万人景仰的燕国太原王领大将军衔,谋略兵法在各国将领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兼之治军有方,宽严并济,在燕国威望甚至超过燕王慕容儁,今番被袭人呵斥,竟不觉被冒犯。他转向袭人,恳切地求道:“姑娘请恕慕容恪失礼。你家师尊恐是我在汉国的一个故人,如今看不到她的面容,我心中便不能肯定是她。姑娘既是天巫弟子,不知是否识得此物?”说完,他从袖中拿出一个鬼脸面具递给袭人。袭人只瞥一眼便低低惊呼,“我认得,师尊有一个和这一模一样面具。师尊说这叫唱戏的脸谱,天下间除了她,再没人会画这样的东西。”
慕容恪闻言大喜过望,他坐在床前朝床上沉睡的女子轻声唤道,“姑娘,你听得到吗?当年你说要找雀儿,我一直牢记在心。如今雀儿找到了,你睁眼看看啊?”
阿拉耶识那时已经神游太虚了,正在经历濒死体验:通过黑色冗长的隧道,见到了光。光中出现了死去的亲人,还有他——柏素云死去的初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