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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对小夜曲狂热的喜欢,是壁画修复专家卢晓光第一个发现的。
那一年,暑假的时候,我参与了一个保护古文物的志愿者行动。我们和一些壁画修复专家一起,在贺兰山下一座古代的战神庙里,修复正在风化朽坏的多幅精美壁画。
我跟卢晓光老师分在一个小组里。我们站在高高的支架上工作。我用刷子和小喷壶,清洁壁画的表面,让斑驳的画面显露出来,然后,卢晓光老师用画笔一点点地修补好它。
那天,工作的时候,卢晓光老师爬上一个新的支架时,不小心手背在架子上蹭了一下,破了一点皮,流了一点血。他问我有没有创可贴,我说,有的,在下面的背包里。他就从架子上下去,按照我的指引,在我的背包里翻找着胶布。
打开背包的时候,他看到我的背包里装着的几盒d全都是小夜曲。
当他包好手上的创口,重新爬上高梯,和我并肩站在两人来高的长条作业台上的时候,他说:“你喜欢小夜曲吗?”
我说:“嗯。”
他说:“为什么喜欢呢?”
我说:“好听呗。”
他说:“想不到你会喜欢这么深情的东西。”
我一边继续忙着手上的活,一边看了他一眼。
我说:“我看上去应该喜欢什么东西?”
他笑了笑,他说:“你看上去沉默寡言,并且拒人千里......”
我说:“我看上去应该只喜欢焚尸炉这样的东西,是吧?”
他笑了一笑,也继续开始完成手头的工作。
我们沉默不语地工作了一会儿。
然后,我听到他在那边说:“唯心,是什么让你深情如许?是什么让你心如死灰?”
他的话像一把修复刀一样地剜进我的心里。
我停了下来。我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我站在那个高台之上,停止了一会儿。
然后,我又开始工作。
我一边工作,一边回答说:“它们都在这里。”
我说:“那个让我深情如许的东西,还有那个让我心如死灰的东西。它们全都在这里。”
我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手里的刷子刷去了壁画上岁月的尘土。
在那些尘土下,露出了你明亮的眼睛。
但是,那天,卢晓光老师没有听懂我的话。他以为我是在说热爱古代文化或者美丽的壁画诸如此类的东西吧。
(二)
不过,从那以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我喜欢小夜曲了。
后来,当我的专栏被翻译到海外的杂志上去的时候,替我翻译的人问我,希望取一个什么样的笔名。我说:“随便你好了。”
他想了一想,就替我用了erenade的笔名。
从此,那就成为我在那本杂志上长期用的名字。
从那以后,erenade就变成了我独有的生命特征。
到后来,所有在我成年之后想和我约会的男子,不知道从哪里都知道了这样一个定律:当彼此之间的谈话陷入沉默的尴尬时,只要和我谈谈小夜曲,谈话立刻就能恢复生机。
在那些无穷无尽的约会当中,我收到了很多小夜曲d作为礼物。
它们整整齐齐地码在我的书架上,摆满了整整六行。
但,那些送我礼物的人,无一例外地全都失望了。因为我虽然接受了那些倾诉,但却象一面消音墙那样地没有任何回音。他们热情的倾诉和含蓄的表达,全都被那堵软绵绵的墙吸收和消解了。他们虽然没有碰壁,但也没有收到任何回音。所以,最后他们纷纷都走了。
你离开后,再也没有人能听懂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那些声音。
始终没人知道我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小夜曲。
就算是也并不知道。
他虽然引导你去了那个阳台,虽然他看到我们两个隔着110米的水平距离和21米的垂直高度,用两只手电筒互相说话,但他一点也不明白我们说的都是什么。
那就是我们之间的密语。
只有你和我,才会明白的密语。
(三)
后来,我也尝试过香烟。我和卢晓光老师一起,在长城上抽了第一支香烟。
我想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地方,曾经让你感到过安慰。
抽完了第一支香烟以后,我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宁死也不能割舍香烟,以及诸如此类事实上会让他们感觉到更加痛苦的东西。
香烟安慰人的地方正在于它象征着,并且确实带来着,缓慢的、致命的死亡。
当它点燃的时候,人就会感到,好歹后面还有一个死亡跟着呢。所有的问题都随着生命的终结而消亡。所有的烦恼都会过去的。没有什么痛苦会是永不停歇的。痛苦也同样有生有死。它也会和我们一样,终会如一缕轻烟那样地消散无踪的。
香烟的魅力就在于它的毒性。如果香烟无毒,比如电子香烟,它就不那么美妙了。抽烟就会和抽一根柴火棍一样无情无趣了。所以,电子香烟不会大行其道。
然而,当痛苦日深,香烟的毒性就不会够了。人就需要更毒的东西来安慰自己,终有死亡来结束这糟糕的一切。
和那种更痛苦更有毒性的需求相比,香烟的确可以说是有节制的浪漫。至少,它是柔和的。
抽香烟的日子里,我日渐深刻地感觉到:人其实也是不孤独的。当所有的一切都离开他的时候,他始终是有一个朋友的。这个朋友就是他自己的死亡。这个朋友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