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买卖,低买高卖,借此生利,这是商人必须明白的道理,也最简单也是最正确的真理,但实行起来却不容易,大把商人做买卖赔得倾家荡产。
问题出在哪里?
除了运气,就是一点:对商情的掌握。
而一个商情复杂的市场、地区,正适合中间商在卖主和买主之间两头渔利。
外地行商,不知道本地商情,又没有销售途径,无法和陌生的本地坐商直接谈买卖,于是需要中间人,也就是牙侩,那么牙侩就有了定价权。
本地坐商,不知道外地行商的虚实,也需要中间人从中撮合买卖,所以,垄断或控制了货源的牙侩同样有了定价权。能。
在长安,繁荣的东西市,粟特人出身或者控制的牙侩,占据着优势地位,每日获取丰厚的利润,他们的倚仗,就是对许多货物的垄断,以及对于商情的了若指掌。
而不久的将来,这优势会被削去大半,粟特商人,将会被人砍得鲜血淋漓。
凶器,名为《商品价目表》。
这是一套资料,上面分门别类记载了长安城里所有市场所出售的所有商品名称,无一遗漏。
小到日常生活用到的针线,大到牛羊猪马、各地出产的木材,凡是长安城里出售过的商品,全都登记在册,而其种类,分上中下以及特等,每一个等级都有一个价格范围。
这个价格范围,是此类商品/货物在长安的大概售价范围,虽然仅供参考,但参考价值很高。
《商品价目表》中的商品种类和价格,每季度更新一次,也就是说,一年内,这《商品价目表》会有四个版本。
虽然由于行情的不同,相同的货物在长安的售价也会不同,但总的来说《商品价目表》收录的商品价格,准确率很高。
那些外地客商,在入城时,就能知道自己的货物在长安大概能卖多少钱,和牙侩讨价还价起来,更有底气。
而进货的商人,也知道如何与牙侩讨价还价了。
市场变得“透明”,对于在市场里占据优势的粟特商人来说就是大难临头...
才怪!
对于强势的粟特商人或者其他豪商来说,这玩意就是一叠废纸,没什么用,各类商品的价格是清晰了,但渠道依旧被豪商及牙侩们有效控制,他们依旧可以随意拿捏外地行商以及本地坐商。
但官府还有后招,其一,强制东、西市内所有商贾的经营活动,必须在指定的几处柜坊过账。
其二,税吏首先会在行商入城时,按照《商品价目表》上的商品种类及价格,对其携带的货物进行征税。
其三,市署会对东西市的商品价格进行“监控”,依据就是《商品价目表》,如果没有发生什么天灾人祸导致商品供需失衡,那么谁家的某类商品有过高的售价,有无法给出合理解释,就要被处罚。
这三招一起使出来,才是最要命的,安吐罗宴请的这几位粟特人看了“宣传资料”之后,惊得面如白纸。
如此凶残的做法,有悖于经商常识,违反了“公序良俗”,所以让人惊得冷汗直流,怀疑“那一位”是不是疯了,以至于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来。
市署真要实行如此制度,那么即便他们要想办法逃税,想要如以往那样操纵价格,难度会变得很大,风险也很高。
如何操作,有具体的规章制度,其宣传资料,刚刚由安吐罗交到几位友人手上,长安城里的许多商贾,同样会收到相关资料,这是官府在提前打招呼。
而市署对于牙侩的管理,会变得严格起来。
牙侩(牙人、牙商)这一行当,要成立行会——牙行,如果有商贾想要做牙侩,就得在牙行登记,有人担保,获得市署许可,方能办下“牙帖”,即营业许可。
然后,必须在指定的几个柜坊之一开设“账户”,是为注册,要将本金存进去,是为“注册资本”。
注册资本的额度,会和经营范围挂钩,账户的初使注册资本越多,可以经营的行业范围就越广,若是想经营香药等暴利行当,注册资本初步限定是不得低于二十万贯(可以是实物折价)。
从此以后,牙侩从外地商贾(行商)那里进货,必须在柜坊过账走“流水”,也就是从柜坊账户里支取货款给客商,如此一来,留下了出账记录,以及回执票据。
同样,牙侩把手中的货物转售给本地商贾(坐商),收入也得在柜坊过账走“流水”,就是把货款存入柜坊,如此一来,就留下了入帐记录,还有回执票据。
这是强制要求,不愿意,可以,爱干干,不干滚。
官府的做法很直白,首先承认牙侩对于撮合买卖的作用,还加以强化,让大宗货物买卖都必须通过牙侩才能进行。
然后,加强对牙侩的管理,以柜坊为工具,控制牙侩的“流水账”,以之追查对方店里的账目,确定进货量、出货量,作为征税的凭证。
如此一来,牙侩们就被锁住了。
与此同时,东西市内的坐商(有邸店等固定经营场所的商家),也必须在指定的几个柜坊之一开设账户,存入“注册资本”,进货的货款,也必须过账走“流水”,以及回执票据。
这也是强制要求,不愿意,可以,爱干干,不干滚。
接下来,坐商把商品卖给了谁、交易额是多少,市署不管,按坐商进货时的金额去对账,然后收税。
至于物物交易,自然有另外一套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