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宿舍区,其中一座小院内,晚起的房彦谦正在整理草图,昨夜他夜观星象,直到拂晓时分方才入睡,观测天向时画下的星图,需要仔细分类。
神奇的天文镜,让他跨入了从未出现过的领域,房彦谦通涉五经却不精通天文,但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面前时,由不得他不动心。
黄州的观星台,是皇帝敕建的观星台,这里有门类丰富的天象仪器,是仅次于邺城观星台的地方,一旦错过可就再也没机会了。
自从西汉时董仲舒提出“天人感应”的说法之后,历代朝廷都对观测天象的行为严加管制,有谁敢私自观测天象,那可是会招来牢狱之灾。
然而自从永嘉之乱以后,中原陷入数百年的纷争,无论南朝、北朝,政局动荡之际,自身难保的皇帝们,已经没有多少心思去禁止民间学者观测天象。
所以,民间的天文学者才有了生存空间,但受限于观测仪器短缺以及知识传承的问题,许多自学成才的学者,实际上都不得要领。
而在黄州就不一样,黄州观星台算是半开放,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只要获得官府允许,就能利用观星台观测天象。
房彦谦本来只是来黄州游历,打算住上一段时间便回家乡,结果一来就不想走了,因为他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
朝廷现在允许京城之外的地方设置观星台,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改变主意,周国灭隋收复河山,待得平定南朝陈国一统天下之后,皇帝和权臣的心思可就不一样了。
天人感应,一旦出现水灾、旱灾或者地震,亦或是夜间流星划过,甚至客星出现,宰执们可是要上表谢罪的,若是灾情严重、天象异常,甚至连皇帝都要下罪己诏。
所以一旦出现天灾和异常天象,也是朝廷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的机会,许多人会借此机会攻击政敌,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甚至会借机攻击皇帝失德。
没有哪个皇帝或者权臣能容忍授人以柄、倒持太阿,所以和“天人感应”息息相关的天象观测,迟早要被皇帝或权臣再度控制起来。
房彦谦如今虽已辞官,但不代表他不知道朝廷形势,天子如今年纪轻轻,而执政的丞相又适逢壮年,日后朝政纷争必然不断,所以双方人马迟早会想起“天人感应”这个武器。
无论最后是谁赢了,迟早都要把观测天象的权力重新收回,限制于钦天监内。
尤其天文镜的出现,让许多说法都成了笑柄,譬如缥缈九天的月宫,通过天文镜看去,不过是个坑坑洼洼的圆盘,哪里有仙宫的样子?
这种反差太过于强烈,所以房彦谦觉得朝廷迟早会回过神来,禁止天文镜用于天象观测。
出于这样的担心,房彦谦要抓住机会,赶在天文镜被禁之前,于黄州观星台观测天象,好好研究一番天文。
细细整理了一遍,儿子房乔近前,见着儿子手里端着的饭菜,房彦谦回过神来:如今是午后,他起来后还没吃饭。
“功课做得如何?”
“父亲,今日的功课已做完。”说到这里,房乔有些期盼的问道:“父亲,今晚孩儿是否可以上观星台?”
“可以,不过九点就要回宿舍睡觉了。”
“嗯!”房乔兴奋地点着头,这几晚轮到父亲和几位同好用天文镜,所以他眼巴巴等着有机会一睹星空的绚丽美景。
如此美景,别处可是看不到的!
见着儿子如此兴奋的样子,房彦谦无奈的笑了笑,他来西阳之前,并不知道如何看时钟,也不知道什么是二十四小时,但在这里待久了,不知不觉就习惯了。
因为西阳这里讲究‘准时’,赴会要‘准时’,赴宴要‘准时’,在州学讲学时,老师和学生都要‘准时’,在天文台用天文镜,也得‘准时’。
父子俩正说话间,听得外面传来喧嚣声,房彦谦父子所住的小院,还有其他几位住客,房彦谦原以为是邻居在议论着什么,侧耳倾听发现是院外传出的声音。
脚步声起,院门被人呼啦一声推开,声音随后响起:“孝冲,孝冲!”
房彦谦走出房间,见着那人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由得笑道:“何事如此慌张?莫非今晚多云,看不见星空了?”
“孝冲!你…知道…不知道…,州学出…大事了!”
“你先顺顺气,慢慢说,不要急。”
“孝冲,今日刘…光伯在…州学讲《尚书》,这你…知道吧?”
见着房彦谦点头,那人随后说道:“不得了了,有人质疑古文《尚书》。”
“这有何奇怪的?”房彦谦笑道,古文《尚书》的真伪,历来都有人质疑,当然他认为东晋梅赜所献古文《尚书》,确系西汉时孔安国的孔壁古文《尚书》。
“你…哎,刘光伯被人问倒了!”
“啊?你说什么?”
“黄州总管司马杨济,质疑梅赜所献孔安国《尚书传》是伪作,他提出的疑点,刘光伯无法作答,后来也认为…”
说到这里,那人激动起来:“刘光伯和刘士元,认为杨司马说的两处破绽确实没错,梅赜所献《尚书传》,是后人伪作!”
“啊?”
房彦谦一时间没回过神,他知道刘炫一直推崇梅赜所献古文《尚书》,认为此书为真,而如今...
梅赜所献的书籍,《尚书传》、《尚书序》和古文《尚书》是为一体,如果《尚书传》真的是伪作,那么意味着梅赜所献《尚书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