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轰然巨响,惊得赵雅猛然抬头,竟见万尸坑上头,那如天幕一般厚重的岩顶被开出一个洞。
伴随乱石碎岩分崩而落,一道光柱直贯而下,携着烈日的恣意堂皇之威,照入积酝无数黑暗的万尸坑底。
久违的阳光让赵雅觉双目刺痛,她却仍拼命的瞪大眼,不愿错过眼前奇景,但随之,她的眼中又被惊惧填满……
光柱开道下,隐约可见与乱石碎岩一同从上方坠落的,还有一个血肉模糊、几不成形的身影,但即便这身影再焚上火,燃成灰,赵雅也认得他!
阳光近在眼前,赵雅却如坠寒窖,浑身本能的轻颤。而那身影已狠狠砸落坑底,被乱石掩埋。
但并未给赵雅任何庆幸的时间,下一瞬,那身影便拨开沉厚石层而起,那是一名让人看上一眼,就会联想到衰亡和腐朽的丑陋的老者。他头发稀疏而杂乱,昏黄的双眼外凸,皱巴巴的皮肤呈现出死灰色,隐约还看见到死人般的尸斑,此时身上更是有数处深可见骨、血肉淋漓的创口。
但他的身躯,却展现出了与外貌截然相反的生命力,身上创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甚至因愈合能力过强,伤口闭合后皮肉仍未停止生长,将黏在伤口处的沙土、苔藓、甚至小虫一并包裹在了新生的皮肉内,在创口处凝成扭曲的肉瘤和脓瘡,更增添了几分丑恶。
而赵雅清楚得很,与那老者的心肠比,那丑恶的外表根本不值一提,因为眼前老者正是她的主人,她的噩梦,她最深层的恐惧,恶贯满盈又百劫不死的谷玄牝!
但此刻的谷玄牝丝毫未注意到她,凸起的眼睛紧盯上方,似是戒备大敌。谷玄牝伤势虽能愈合,但气息仍然散乱,真元更似已近衰竭,展露出的是赵雅从未见过的狼狈。
赵雅忙屏住呼吸,心中却暗自惊疑,在谷玄牝的地盘,是谁能将他逼到这地步?
她虽见识不多,但在南疆也够用,南疆之内,山头林立,百族杂居,除了受人供奉祭拜的树神支离耶外,便数百劫不死谷玄牝和畜生道主万兽春各自隔据一方,势力最强。
但万兽春与谷玄牝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而支离耶,相传这几代都未有人真的见过她,赵雅甚至怀疑她只是个传说。
难道是南疆之外的人?听说谷玄牝之前外出时曾被一个寻仇的人族剑客重伤过,莫非是他又打上门了?
但她很快便有了答案,便见谷玄牝大口喘着粗气,伴随着他的喘息,身上每一个脓包都在一同鼓动,却仰头朝着洞口道:“好个孔雀公子……老朽在南疆数十年,竟不知妖族之中……何时多了你这等高手。”
“哈,井底之蛙,自不知天地广大,何必在本公子面前,彰显你的无知!”谷玄牝仰视之处,一道桀骜之声居高临下传来。说话者立在光源尽头,令人无法直视,强光遮掩了他的形貌,却也将他巨大的影子投入坑底。
坑底的谷玄牝被笼罩在巨大阴影之下,竟显意外渺小。
此时向上仰视的谷玄牝,竟真的像成了一只坐井观天的蛤蟆。
谷玄牝是只蛤蟆,坐井观天的臭蛤蟆!
这种念头赵雅过往想都不敢想,可此刻却在她心中回荡放大,随着万尸坑的破开,她那多年来层层结成的,如虫蛹般厚实的心防,似乎也被砸出一道缝隙。
有那么一瞬间,赵雅觉得她多年的恐惧竟成了一个笑话。
“哈。”赵雅失声笑了出。
但这一瞬间,已然足以让谷玄牝察觉,谷玄牝转头看来,混浊眼珠中闪现出惊喜,而被那昏黄目光锁定的赵雅立时如坠寒窖,谷玄牝或许是蛤蟆,但她是虫子,作为饵食蛤蟆的虫子!
她不知道一向谨慎的自己方才为什么会笑出声,是因不堪重负而崩溃?还是因自暴自弃而疯狂?
但她知道,只要一个念头,谷玄牝就能占据她的躯体,控制她做出出其不意的自杀式攻击,用她的性命来帮着谷玄牝转危为安。
可一道身影比念头更快!
只在谷玄牝转头的一瞬,一袭飘扬的披风好似凭空出现,拂在赵雅眼前,挡住了那双她望之生畏的混浊双眼。
而方才那桀骜的声音,此时已近在耳畔。
“哦?还有两个小女妖?放心,躲在本公子身后,这蛤蟆伤不得你们。”
赵雅定神,预计的死亡并未降临,她身躯还在自己控制中,而一道不可一世的挺拔背影正傲然屹立眼前。
那身影一手虚抓向前,凝成一道森气缠绕的巨大黑爪,而谷玄牝已被钳在黑爪之下。
赵雅不知,她那一声轻笑竟成决定胜负的关键。
她的笑声固然让谷玄牝发现了她的存在,却也令谷玄牝分神,而那一瞬间的分神,竟已是受制于人的结局。
谷玄牝犹然挣扎,但却见他挣扎之下,肉身已与神识发生错位,却仍难脱桎梏,不由露出惊异之色:“这是什么功法,竟能连老朽神识一并禁锢?”
“庆幸吗?死在本公子孔雀幽冥印下,身陨神灭前,犹能长一番见识!”话音落时,巨爪陡然收紧。
赵雅怔怔得看着谷玄牝肉身和神识一并被巨爪捏爆,散成漫天肉泥和污血,挥之不去的噩梦在眼前消散,让赵雅只觉多年来崩得紧紧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双脚一软,坐倒在地。
“嗯?你无恙否?”眼前背影潇洒回身,披风随他回身动作猎猎翻舞,卷起狂风怒旋,谷玄牝血肉仍未飘散便被一扫而空。
来者首现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