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味深长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若只有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又能覆什么舟?但那些手握重兵的武将就不一样了,朕的江山要靠他们匡扶,朕需要他们,可人心是最难驾驭的东西,有些人手中一旦有了权势,就容易膨胀,天长日久,就忘了这是谁给予的权力?”
养心殿似乎一下子变得格外冷,厚实的狐裘也抵挡不住彻骨的寒冷,我不傻,我明白他在说什么,不由得颤声道:“父皇是担心江夏王?”
若在以前,江夏王再是无往而不胜的战神,也与我无关,他于我而言,只是一个没有瓜葛的人,可是,三个月前,伴随着那道天下皆知的赐婚圣旨,他即将成为我的夫婿,是将与我共度余生的男人,我无法做到安之若素。
父皇不语,他只是看着我,眼神有我看不懂的深邃。
我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勉强笑道:“父皇多虑了,江夏王为了匡扶父皇的江山,出生入死,对父皇更是忠心耿耿,父皇待他信如股肱,更是将儿臣下嫁,他绝不会…”
我的话说到这里,攸然收了回去,仿佛一个正在活蹦乱跳的人,陡然被掐住了命门一样,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可控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难道父皇将我下嫁,就是为了监视江夏王?
我全身凉透,片刻之前还在萦绕包围着我的温暖与慈爱荡然无存,我仿佛被冻结一般,原本冰封的心更是雪上加霜,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父皇阅人无数,自然清楚地看见了我眼中的怨怼,他是天子,我藏得再深,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徒劳,他的眼神冷了下来,染上九五之尊的威严,“你在怪朕?”
“儿臣不敢!”我慌忙跪了下去,多年形同冷宫的生活让我明白,没有权力没有仰仗的人,是没有资格矫情的。
我言不由衷道:“儿臣只是太过震惊了,父皇对江夏王恩重如山,相信他一定会血战沙场誓死杀敌来报效皇恩的!”
父皇明知道我在说假话,也没有拆穿我,反语重心长道:“端阳,你是姓轩辕的,若轩辕皇室没有了,你也就没有了,你的母妃也就没有了。”
我心中霍然一惊,就算我不在意自己,那母妃呢?
她在宫里忍气吞声了一辈子,含辛茹苦抚养我长大,不知为此受了多少委屈,多少苦难,如今千辛万苦熬出了头,好不容易可以享受诞下皇长女的尊崇与地位,如果这一切攸然被夺走,她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儿臣明白!”我深深叩头,这一次,我是真的明白了。
父皇扶我起来,拍了拍我的手背,语气温和,“你无需太过担心,只需替朕盯着他是否安分,若没有,则皆大欢喜,若有,朕也好早做安排。”
我听得心惊肉跳,一句都说不出来,虽然在我心中,江夏王已经是我夫君,可此刻在父皇面前,无论我说什么,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父皇要做什么安排?”我的声音残破得如同秋风中枯败的落叶。
父皇将一个藏于袖中的小红瓶慢慢拿出来,递到我的面前。
身处深宫,我本能地知道那绝不是好东西,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惊恐道:“父皇要毒死他?”
父皇眼中有太多复杂的情绪,“朕需要他,当然不会毒死他,这只是以防万一,你每日在他茶水中滴上一滴即可,只需三个月就足够了。”
那个醒目的红色小瓷瓶,在我眼中,瞬间变成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而那条毒蛇仿佛贴着我的肌肤,让我不寒而栗,我自己都听不清自己说什么,“那…这是什么?”
“这是一种慢性的蛊毒。”我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此刻父皇竟然没有骗我,“百里长卿是难得一见的军事天才,朕需要他来为朕打江山,守江山,但此人高深莫测,桀骜不驯,朕不想重蹈前朝的覆辙。”
父皇口中的前朝覆辙,我是知道的,前朝后期,皇权旁落,握有军权的大臣夺位成为新皇,成为新皇的人自然会对武将严防死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不语。
“端阳!”父皇的声音将我唤醒,把那瓶毒药放到我手中,我立刻有种被毒蛇咬了一口瞬间将毒液注入我体内的恐惧,惊惶道:“父皇?”
“你是皇家公主,有职责为皇家守护江山,朕相信你能做到!”父皇不再与我周旋,直接将一顶沉甸甸的帽子不由分说地戴到了我的头上,让我欲哭无泪。
在短暂的沉闷之后,父皇见时机差不多了,语气转为温和,“长卿是你的驸马,就是朕的乘龙快婿,只要确定他没有不臣之心,朕就会给他解药,你放心,这件事他不会知道的,朕依然信任他,他也一定会好好对你,他会是个好夫婿。”
我苦笑,我不是孩子了,深宫多年,我知道人心易变,父皇如何确定江夏王一辈子都没有不臣之心?
不过,我也知道,东澜江山是真的不能没有江夏王,我自欺欺人地想,父皇可能也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让自己心安罢了。
看到灯光下他鬓边的银丝,我甚至开始理解父皇,只盼着江夏王安分守己,打消父皇心中的疑虑,将解药赐予我,毕竟那是我未来一辈子的夫婿。
从养心殿走出来的时候,父皇的话不时萦绕在我耳边,那瓶毒药被我握在手中,就像一条毒蛇,可我不敢丢掉它,我安慰自己,事情总还没有到最糟的程度。
我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