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审行丁忧的这个村子名叫子午峪,武德初年战乱频仍,座落在秦岭浅山区的这个小山村曾是多少人寻都寻不到的避乱佳地。
这里群山环抱植被丰富,往北登高而望便可看到长安城中的动向。城池内外万一有兵乱,村中人一转身向南,便可扎入终南山的丛岭密林。
往西翻过翠微山,依着山势,山洼里有一座皇家避暑行宫的修建工程已经接近了尾声。
那里原来就有一座皇家宫苑,名叫太和宫,是武德八年高祖皇帝下令建造的。但在贞观十年,长孙皇后离世的当年,太和宫便被上边、也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勒令关闭了。
将近二十几年后,这里本已几近荒芜,只有宫闱局不多的人在这里留守,北宫门外不远便有百姓开荒种地,宫闱局也懒得管。但年初时,皇帝下令重修太和宫,并命工部尚书阎立德在此坐镇,亲自主持修缮事务。
高审行携两位夫人到达子午峪时,翠微山下的宫殿已焕然一新,新名叫作——翠微宫。而太和宫的名字从此成为旧话。
高审行背着吕氏的柴捆进了村子时还在想,皇帝下诏令修复的翠微宫落成之后,兴许……或是一定要驾临的。说不定运气好的话,自己还能一睹天颜,让陛下重新想起自己来。
这不是不可能的,高审行敢作此想并非属于异想天开,而是有前车之鉴。通直散骑常侍褚遂良褚大人,如果不是在余杭丁忧时穷劲地折腾,又是挖淤开田,又是给黔州筹划捐赠,怎会在丁忧不足期的情况下再度出仕?
成制是死的而人是活的,事在人为。高审行一边负柴而行,一边想这些大事,反倒把偶尔在他身后搞小动作的吕氏给所略了。
他想,褚大人离着京师那么远都能引起陛下的注意,自己只要有心,比褚大人的条件更为便利。
翠微山西麓下的溪涧正临翠微宫的东门,只要自己时常去那里垂钓,抓住这样的机会不是不可能。只是他就要舍近求远,要时常翻越村西的翠微山了。
进了村子,街上倒无闲人,高审行看看自家的院子,也看不到青若英、刘青萍两个。再说也不能把柴捆给她们放在大街上。
丫环跑到前边去开了院门,吕氏已经轻轻地在他身后一搡,他不由自主地进了院子。
高审行放下柴,吕氏像是怕声音高了引起隔院两个女子的注意,便低声道,“老爷,你不进去喝口茶,歇息一下么?”
高审行扭身看她,发现她此时杏眼含情,有说不出的风骚,心头止不住地跳了一下,在黔州时自己与她的旖旎风情不受控制地飞现出来。
自丁忧以来,不,应该说是自父亲发病、刘青萍离开黔州到长安以来,高审行已经许久不接近女色。
不知怎么的,眼前的这个女子让高审行有些心痛。吕氏的条件在高审行看来本属不错,但她怎么偏偏就与马洇这个低等人牵连不清?
在黔州时,自己后来居上,在吕氏的问题上曾让姓马的退避三舍,而此时,吕氏却是“马大人”从黔州接回来的,反倒是自己在这里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吕氏一边说着,一边就伸出手来拉他,语言总不如行动给力。但高审行把手一缩,同样低声而有些无奈地对她道,“我在丁忧啊……再说这里就是本官隔壁,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
吕氏从他拒绝的话里却猜到了高大人的真实想法,他在丁忧……那是不是说,如果他不丁忧的话,什么都不是问题?
而后边他表示担心的话就更有的琢磨了,这里当然是隔院儿!他这不是在隐晦地告诉自己,如果不是在这里的话,什么丁忧不丁忧的都无妨?
她娇怯地掩嘴而笑,回道,“老爷,你何时变得这样胆小,与我心幕中的那个伟岸大丈夫有些不同……但我就是想要你的命怎么办呢!”
高审行听到自己院中大夫人与三夫人说话,问老爷怎还不回来。他怕耽搁得久了惹麻烦,便低声道,“你莫纠缠,我还要再上山去砍一捆柴来!”
他丢下吕氏,负着柴刀、不过自家院门,而是由另一面出村上山。不知怎么的,今天的高审行已经为吕氏主仆背了一捆柴,但第二趟时却一点不觉着疲乏,仿佛心情好的可以。
等他再出来,抬头看到了西边的翠微山时,对其中的原因就有了些醒悟:原来他这些日子闷闷不乐,大部分还是关乎着功名,以及功名背后的一切。
一是褚大人成功脱离丁忧的例子给了自己提示,让他看到了希望。而邂逅了吕氏并接到了她的暗示,同样是个令人愉悦的事情。
看来,所有的豁达与超脱的清高念头,一般人说说也就罢了,没有几个能真正看得开!若都看得开了,谁给皇帝鞍前马后?谁去安抚那些红尘中的红颜?
先前几天,早上时高审行还是到村南的溪涧边去垂钓,因为他估么着翠微宫最后竣工还得两天。但很快,吕氏带着她的丫环就也跑到这里来了。
吕氏拿着白绢面的圆扇,上绣芝兰。人也刻意地打扮过,仿佛人也如芝兰了。许人钓鱼就许人踏春,她与丫环就在离高审行下竿处不远的溪边说笑,都是与他无关的话题。
随后,吕氏像是无意,把一粒小石子掷到他下钩的水面上,也不道歉。
丫环起初害怕,但受到了吕氏的暗示,竟然也大胆起来,直接夸张地扬手抛过个更大的,水都溅到了高审行的鞋上。山村的生活太过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