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如、樊莺都不认得此人,这个女子年纪看起来比太子妃略大,身份也低于李治身边的所有妻妾,但无疑容貌却高出刘宫人、郑宫人和杨宫人许多,目光中透着伶俐。
说者似乎无意,但听者有心。
她这是在暗讽马王——自小流落民间,也不知自己姓什么,仅仅是今年才认祖归宗,又怎能称为孝?一个从未尽过孝道的人,怎么能有资格继承大统?
樊莺从对方的话中,不但猜到对方影射了师兄,而且她猛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自己不也是从没有一天、在二老身边尽孝的机会?
这个侍女真是可恨,居然一句话连师兄、带她都说上了!
只是樊莺拿话气人可以,却一向不大擅长咬文嚼字,又被对方说到了痛处不能立时回击,气得她咬住嘴唇不能言语,她何时吃过这样的暗亏?
太子妃听了,不说话,看了看替自己说话的女子,但面露嘉许之色。
柳玉如笑问,“真是精彩,早听说东宫太子妃的麾下多有才女,今日这位就更是出众,但我与妹妹却不认得她,是谁呢?”
太子妃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对马王妃引见道,“她啊,是太子殿下的崇文殿侍读——武媚娘。”
听到这话的永宁坊两人大吃一惊,原来这人便是武媚娘!
马王府见到过武氏真人的,一个李婉清、一个丽容,再有个思晴、崔嫣在夏州曾找人画过武媚娘的画像,见了面也可能认得她,别人就从未见过这人。
柳玉如和樊莺当然也不认得,一进来时也没有留意到一位侍女。
但太子妃此时此刻却没有什么顾虑。
她早想好了,武媚娘原来只不过是个才人,在宫中也不怎么知名,而认得武媚娘的人又都不在这里,说出来又有何妨?
太子与武氏亲近,武氏又同自己亲近,她要拉武媚娘同至卫国公府,便做着这样的打算:就在今天找个机会将武氏讲出来,从此不让她再藏着掖着。
反正陛下也绝不会现身了,别的大臣如赵国公,即便对武氏的名字有个耳闻,在这个场合下或许不能确认、或许确认了但也不会当众指出。
那么,太子妃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既可借助武媚娘、来阻隔李治同萧氏的联系,又让李治从此念着自己的好处。
至于马王府的两个女人,你们就算早就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还敢当众揭穿她么?就不怕未来的皇帝记恨在心?
看看马王府两人一时处于愣怔之中,太子妃就是要气一气她们,笑着问:
“两位王嫂,是不是早就听说过武媚娘的大名呢?这可是个才女,东宫中姐妹对句,少有敌手,殿下也极是喜爱,只差走个手续。”
卫国公乍一听“武媚娘”三个字,胸中有一口痰一下子堵上来,堵得一阵眼花!他知道这个女子……已故荆州武都督的女儿……才人……可他不能说!
马王妃听罢,先去看了一眼太子,李治目光闪烁。
柳玉如笑着应道,“会对句的没听说过,但我们姐妹倒是听说过一个只会劈柴的武婿娘。”李治、太子妃、武氏同时一惊。
樊莺觉着出气,说道,“原来有文采、懂孝道的都留到东宫了!”
柳玉如道,“东宫的孝道举国皆知,马王府怎么是对手,但我们姐妹也不能甘落人后,只有勉为其难,也对上几句。”
樊莺道,“好啊,好啊,姐姐你对!”
柳玉如似乎早已想好,一口气念道:“幽思宗祖泪纷纷,飞去飘篷不落根。魏武欺皇骑骏马,妲姬死志骂名存。棒槌切齿欲开锁,鸭嘴涂黄来铄金。鞭彼之心常策已,谁拿孝道妄说人?”
李治、太子妃、武媚娘听了哑口无言,面露惭色。
这首诗开篇好像说到了当初的西州别驾高峻,他不知自己出自何门,和他内心的苦闷。与此同时,在长安他的兄弟李治,却以仁孝的名义欺骗皇帝、谋得了太子之位。
现在武媚娘你又跑出来信口雌黄,可是你有什么资格说孝道?
孝道本是人之天性,如你们所说的乌鸦反哺、小羊跪乳,你做好你自己便是,何必拿着孝道来说别人,扪心自问,你真比别人做的好么?
卫国公心中暗赞,不知情的人只是赞柳玉如的诗,对仗工整说理言事,但他却知道,这是对武媚娘方才一番话的有力的回击。
马王妃,太机敏,才思如同泉涌。
李治给父兄下毒、收武媚娘的事,柳玉如在任何时候、都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因而她用了魏武、妲姬两件事来暗指。
魏武帝能骑上高头大马,在庙堂被人供奉,掩盖不了他欺凌献帝的曾经。
妲姬在纣王失势后,如肯甘心委身于新的权贵,那么以她的绝世姿容,也不会最终落个祸国殃民的恶妇名声。
那么,你武媚娘有什么脸面再跑出来指责别人?你可比得上妲姬?连我们姐妹都不屑于揭穿你,你还是该去哪儿去哪儿吧。
武媚娘哪里听不出这首诗中的含义,她粉面通红,含肩垂首,站到太子妃的身后,一句话也应对不上来了。
李治羞愧万分,句句扎心!
又有一股怒火止不住地要喷薄而出!马王妃,你们这是欺我有话说不出!但朕……寡人能忍,一直忍到登基再与你们算帐!
门外有人用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