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刚刚乘兴出游几日,此时有些劳乏,正在车中休息,各位将军不必打扰,各归本位吧。”
待銮驾入城,这些人才窃窃私语,“刚才传话的是谁呀?”
有人说,“这是太子峻的三王妃,樊夫人。”
“我说呢,早就有耳闻,但今天才第一次见到,正是名不虚传!”
圣驾在长安城内通衢行进,长安县令班文志率衙中众役作先导,从官侍御如常,左千牛大将军薛礼亲自为皇帝执辔驾车,雪亮的大戟就插在车前。
入承天门,太乐令命击蕤宾之钟(rui锐,花朵垂下的样子),左五钟皆应。鼓柷(chu,触,木制乐器形状像方形的斗),奏“采茨”乐。
至太极门,乐声止,天子乘舆入门,奏“太和”乐。侍中奏“请解严”,得车内允许后,仪仗解散后退去。
这一次就是赵国公长孙无忌出面,与皇帝“奏请”后,对侍候在场的众官员们拱手道,“列位大人,都请回吧,陛下请江夏王留下,有事说。”
太极殿后边为朱明门和两仪门,进了两门也就离开了朝区,进入寝区。
寝区分为前后两部,南面是“帝寝”,帝寝在特殊情况下允许外臣入见。而北面皇后、妃子们的“后寝”,绝对禁止外臣进入。
自圣驾入城,晋王李治都没敢露面,既然出迎都没有份,那是陛下不想见自己了,硬要露面的话,万一皇帝想起卫国公府的事,岂不自找不快!
但他又不能两眼一抹黑,料定皇帝回长安的当天,有可能在太极殿召见群臣,也可能直接回帝寝区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于是,李治悄悄登上东宫崇文殿的殿顶,从这里看太极殿方向,武德殿会挡住一半,但眺望陛下的寝殿甘露殿却没什么遮挡。
如果他发现有大批的皇帝禁卫、从太极宫冲入东宫来,那么,晋王已经下了决心,从崇文殿的殿顶上眼睛一闭直接跳下去,也绝不甘心被人擒住。
储位之争,向来争的是继承无上权力的资格,不争则可、争必有血腥,这没什么可抱怨的,成王败寇,这样的死法会为他赢得一点尊严。
他的正妃王氏,已经数日失眠,人也不好看了,自己一跳她就解脱了,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太子峻的第十一位侧妃,这都是说不好的事。
女人向来是战利品,那他更得死彻底点!
他在崇文殿顶上眯着眼睛,看到圣驾过了两仪门、甘露门,停在甘露殿前面,如果陛下下车、沿台阶步入甘露殿,他一定可以看到。
先有两队执旗的内侍沿着台阶跑上去,依次排在甘露殿的殿阶两侧,风吹动旗子,将殿阶严密地遮挡起来,晋王从这里居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但这难不住晋王,只须从那排旗杆下的空隙看过去,有没有人沿台阶入殿,同样能看到——虽然只是下半身的小腿。
不一会儿,就有个人快步跑上去了,李治料定这个不是皇帝,皇帝绝不会这样匆匆升阶,另外他猜测皇帝也不会这么矫捷。
片刻后,甘露殿内有不少人鱼贯而出,应该是殿内的宫女和内侍们,他们下了殿阶之后,出月华门往西去了。
李治在打扫内殿、准备迎驾时,曾经私下里、关照过甘露殿的几位伶俐的宫女,对她们示以亲切之意,而她们私下里表示,陛下回来后做了些什么,她们必然不对晋王隐瞒。
但这个计划可能泡汤了,人都被清走了。
终于,李治看到在那排旗杆之下,有个身影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上阶,入殿去了。看不清上半身,但能看到他黄袍的下摆。
接下来有两位大员进殿,李治猜这两人极有可能是赵国公和太子峻,再接下来又有两人进去,晋王猜不透又是谁,因而更加惶惶不安,因为他已被剥夺了今天见驾的资格,不知接下来会有什么皇命从里面传出。
随后,殿阶两边的旗障撤掉了,甘露殿恢复了往日的肃静。
李治就这么一直在崇文殿的殿顶滞留到天晚,再也没看到有什么人进出,也没有看到有什么捉人的禁卫冲入东宫,他这才下来。
但晋王妃王氏对丈夫说,“朕下已使人来传过口谕,明日晋王可不上朝,一天内由东宫搬到入苑坊亲王宅。”
务本坊有亲王宅,入苑坊也有,但务本坊临着皇城和太庙,而入苑坊在长安城的最东北角城墙底下,居住在这里的亲王,在皇帝眼里是什么地位可想而知。
入苑坊的西邻是长乐坊,有些远支的公主府就在那里,与陛下亲近的公主府都在务本坊旁边——崇仁坊。
皇帝一回长安便令晋王迁宫,意思根本不算什么暗示,他和他的妃子家人们被撵出东宫了,从此远离中枢。
五月二十八,辛未日,李治将搬家一事交待给家令,让家令在东宫里照应着,而晋王骑马与王妃先去入苑坊,一头扎进去不再露面。
入苑坊晋王府,在坊内也算是不小了,但大小不及东宫的百分之一,在晋王夫妇看来,里面处处显得局促狭窄,看看哪里都是耻辱。
一切计算都是天衣无缝的,一切的过程又都是糊里糊涂,总之他出局了。
连他的长子、七岁大的陈王李忠,随着母亲刘宫人来到入苑坊、见到他的父亲晋王和主娘王氏时,神色中都有着似是而非的惋惜。
但是杨立贞一直没有从永宁坊出来,今天有人向晋王回禀,永宁坊马王府几乎是前后脚迁入东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