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杖的衙役举着板子,也看到了进来的人,他虽然不知道来的是哪一方大员,但身上那个行头差不了。
一走神,手里的板子便举着不动。
但他发现,本来还挺着脖子的首犯郭大,怎么就头一耷拉,像是不堪严刑晕死过去了,一动都不动。
和役脱口道,“诶!诶!才一下你就诈死!”
县令说的是施杖,可不是将人打死,他不可置信地看看手中刑杖,长三尺五寸,还没小拇指粗。怎么会这样?打的地方也对,根本不会打到什么要害。
要知道打错的话,打人的衙役也得挨三十下这东西。若不慎将人打死了,打人的衙役要徒一年……
刚想到这儿,延州刺史已经一步跨上来,一把将他手里的杖子夺去,喝道,“大胆,你是打了多少,将人都打晕过去了还不住手!”
高阳公主在刺史的身后,手指着堂上坐着的房遗爱,“你给我滚下来!”
班文志有点意外,赶来的两人不同寻常,竟然都认得郭大。
他赶紧下来察看伤情,也顾不得与来人打招呼。
郭大一点皮儿都未伤,但双目紧闭,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甜甜和高舍鸡来了仗势,在高审行身后蹿着脚,焦急地说道,“阿翁,你一定要给阿翁作主,他们什么也不问,上来便打!”
班县令越来越搞不明白了,这位陛下极度赞赏的开荒刺史,又是个阿翁!
房遗爱已经跑上来,“公主……你,你怎么也来了,不是入朝了么?”
京县可比中下州,有医博士,班文志别的都不说了,先将医博士叫来,给郭大号脉、查看伤势。
因为高阳公主和延州刺史的到来,事有些不大好办了。
这个郭大是有大来头的,关键是县令也太草率了,方才下令打郭大的杖,却没说个明确的数目,这已是违了规矩的。
万一出了人命上头追究起来、行杖衙役提到这一点的话,县令也要遭弹劾。他狠狠地瞪了行杖衙役一眼,喝令他下去。
医生到来之前,高刺史先俯下身子,将手往郭孝恪腕子上一搭,好半天才起身——郭孝恪在玩儿,脉搏比高审行的还壮。
但延州刺史不能玩,还得跟真的似的。
他面色上稍稍现出一点笑模样,但掩饰不住内心中对郭大的忧虑,与蒋王殿下、蜀王殿下、班县令拱拱手,算是见了礼。
刺史再想和房二公子打个招呼,发现房二哈着腰、拧着脖子咧着嘴,脸都低到了高阳公主胯骨那儿,耳朵正在高阳公主手里,“你来这里干什么,怎么什么光彩事都有你?说!”
医博士到了,号脉,在郭大屁股上摁了摁,说郭大无事。
高阳公主眼睛一瞪,“无事?无事他怎么不睁眼睛?”
医博士连忙说,“呃呃,也有些事……有时候病人急火攻心,会不醒人事,对!就是急火攻心!”
对面几个人已经猜到了几分,这是让郭大讹上了。
他们哪里知道,郭孝恪在安西做着大都护的时候,便把个脐王殿下唬的找不着北,甘心情愿替他往长安传信。
郭孝恪到牧场村,只凭一句玩笑,便将心如止水的崔颖——的心给俘获了。眼下他只是个未在名籍的白丁,耍起赖来更是一点愧疚都没有。
当下,医博士和几个人将郭大抬下去静卧,甜甜和高舍鸡丢下这边的阿翁,去陪那边的阿翁,公堂上总算安静下一些。
蒋王李恽、蜀王李愔也过来给房遗爱解围,“我说妹妹,你这是干嘛,给房二点面子——你你先把他耳朵撒开!”
李愔比高阳年长四岁,李恽也比高阳年长两岁半,一见高阳公主给了面子,放了房遗爱,他们再与延州刺史寒暄。
高审行与高阳公主的到来,使本来看着极其简单的事情,一下子复杂起来,那个女娃真是个公主——还是大唐当下里身份最为尊贵的公主。
班县令有些懊悔地说,“看差了,看差了!”
房遗爱连声说,“嗯嗯,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书场上推搡了几下么?最宜大事化小……但公主,这个郭大是哪个?”
一同往长安县衙来的时候,高审行已与高阳公主讲了几句郭孝恪的细情,既然郭孝恪在公堂上报的是“郭大”,那么永宁坊一定不想在长安县露了底细。
高阳公主来的倒快,便将杏眼再一瞪,脱口道,“还能是哪个?他是延州高刺史的远房连襟!”
“嘶——”不知情的几个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此事务须妥善处置,从快从速。不然初四大朝……这位高刺史万一上了奏章……
李愔道,“gǒu_cāo的,都怪那个行杖衙役!下手没轻没重。”
延州刺史道,“两位亲王殿下都在这里呢,高某能说什么!再说高府一向也不徇私,班县令你秉公判断也就是了。”
班文志道,“高刺史说的对!此事仍要公事公断……正如房都尉所言,休祥坊发生的只是几下子推搡而已。”
高审行说,“既然也不算什么大案,依在下看只算坊间纠纷。高某想请县令通融通融——容我护送郭大先回永宁坊静养,但长安县什么时候传训,郭大什么时候必到,抬着也要来的!”
高阳公主说,“高刺史从延州赶回来过个年,连府门都未进去,便赶到这里来了!房二看看你惹的好事!”
房遗爱狐疑、且又不甚胆壮地追问一句,“公主,你怎么来得这样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