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直道,“房某身在汴州,如果不是因为老二的事,连过年都不敢回长安,公主总该知道原因……”
公主面现妩媚,问道,“是因为本主吗?”
她没有听到房遗直的正面回答,但她已然很满意了。果然是世事无常!假如房遗直早作此想,公主又岂会成为今日之放浪公主?房遗爱又岂能走到今日这一步?
房遗爱若不走到今日这一步、挨了这一刀,房遗直又岂敢下此决心、作此想法呢?
房贵直走后,高阳公主匆匆起身,一刻不停地赶去东宫。为了房遗爱脖子上那一刀,她要立刻去求她的兄弟李治。
……
大明宫内一直听不到皇帝的消息,每天早朝都是皇太弟在主持大事。
众臣的心已经死了,人们小心翼翼地留心着自己在朝堂上的每一句话,不去触碰到同皇帝有关的。
但上元节未到,一些新的大事不可避免地冒出来,即便别人刻意的不提,李治也得自己说出来。
比如房遗爱的车裂,因为高阳公主已经上表,恳请皇帝陛下念在房府一门对大唐的忠诚,能不能改断斩刑。
这一判决是“金徽皇帝”所下。
但人们以为,这是晋王殿下的愤怒使然,皇帝陛下同晋王,兄弟两人在最后时日里的感情,真正无愧于手足一词。
谁都看得出李治在这件事上出现了犹豫,而且没有习惯性地说什么“去请示一下皇兄的意思”,他当庭询问赵国公,“国公如何看高阳公主的请求?”
赵国公坚决反对高阳公主所请,“陛下定过的事不容更改吧,殿下是不是问一问陛下的主意?”
长孙无忌的主张几乎得到了早朝上所有人的拥护,这样的局面表达了人们对房贵爱的愤怒,同时又是个绝好的验证方法——看看李治怎么做。
李治说,“好吧,寡人去问问皇兄。”
这是借口,绝对是借口。
赵国公以为,李治若是顺着自己的话当庭拍板,将房遗爱的车裂改为砍一刀,就比他仍然借助着金徽皇帝的名义行事更干脆。
凡事总有个揭锅的时候,有关皇帝遭遇了不测的事,晋王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去?再瞒久了的话,变数岂不更多?
眼下,能揭开这个锅的只有晋王,他还有什么犹豫的!
……
正月十二是个午日,大明宫柳皇后同众妃同去大慈恩寺进香。
从大明宫到大慈恩寺所在的晋昌坊,沿途都戒严了,连永宁坊的大街街口也不例外,看来皇后出宫的目的就是进香,连永宁坊都不打算去了。
皇后仪仗奢而不华,在街头缓缓行进,皇太弟——晋王李治亲自骑马陪同前往,当然仪仗里又有东宫的,因而队伍很长。先头的人已行到了永宁坊,而队尾仍在平康坊。
玄藏早就接到了信,带着所有的尊者在寺外迎接。
初五晚上的事玄藏也有耳闻,这是自那日之后、大明宫唯一的一次公开活动,玄藏不敢怠慢。
皇后下辇时,人们才发现淑妃娘娘与她坐在同一驾车里,樊莺扶着柳皇后小心下来,此后在大慈恩寺的每一步,淑妃都没有离开皇后一步。
连皇后迈过门槛时,樊莺都要轻声的提示,“姐姐你小心门槛”。
那么,有关皇后失忆的风言便可最终确认了。
晋王极为虔诚地随在一边,这位未来的大唐皇帝一板一眼地跟着大明宫的后、妃们走每一个过场,从不主动发出一项命令或主张,完全是陪同的架势。
柳皇后先拜了圣像,上了香,为先皇、先皇后祈福,随后又恩赐了大慈恩寺一笔可观的香火钱。
但玄藏观察到,柳皇后的举动全部都是在淑妃的提示下进行的。
皇后仿佛不晓得,一位大唐的皇后在这样的仪式上该怎么做,她什么都没变,容貌没变,举指未变,但偶尔表现的有些茫然失措,难为情。
她脸上的表情令所有人感到痛心,包括玄藏法师。
最后一项内容,晋王不便再随同,他在偏殿略事休息,品品茶。等着皇后及众妃单独被玄藏法师引入密室,听法师讲禅法。
……
密室内,除了皇后和玄藏法师,从贵妃往下所有的人都站着,只有樊莺依然寸步不离皇后左右,但也是站在皇后的身后。
法师与皇后隔着一张宽大的桌子对面而坐,心潮极为反常地、被皇后的美貌诱发出一片片涟漪。
这是根本不该发生的事,让和尚迷惑着自责。
法师有些心慌,双手合什,和蔼地问道,“贫僧得知娘娘凤体欠安,此时可好些了?”
他以为,今日便是他替皇后解开心结的机会,
皇后端坐,说道,“法师开玩笑了,我哪有什么病!怎么法师你也跟她们一样称我娘娘……我只是个瑶国夫人,西州都督和天山牧总牧监、丝路督监的夫人。”
法师一阵心痛,看来娘娘的病不是装出来的。他对皇后道,“好吧,柳夫人,你要贫僧讲什么呢?贫僧知无不言。”
皇后道,“峻只带了三百人,跑到乙毗咄陆部寻仇,我很担心他们,因为我这一大家子的人都指望着峻。法师你说,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办?孩子这样小,又没有顶用的亲戚,有又如何?”
法师听出来,皇后只记得西州,而且她讲的西州的事,也前后不搭边,连法师都知道,皇帝去乙毗咄陆部时,他还没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