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贞观皇帝曾在这里,只由两位老奴陪着,单独召见过刚刚由西州来京赴任的兵部尚书高峻。
而那位早已名不见史籍的金徽皇帝,曾将此殿赐给他的另一位贵妃——徐惠居住,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都曾经塞满过书籍。
此刻这里的主人,是李治和武媚娘。
出乎长孙无忌意料的是,不论是他的外甥还是外甥媳妇,对他这位舅舅都极为客气,因为是私下的接见,武媚娘还对长孙无忌这个庶人行了甥舅家礼。
她对长孙无忌说,“甥妇在上一朝,只是贞观皇帝后宫的一个掌管衣物的低级女官,我有今日,那是金徽陛下钦定的。”
多年以后,她亲口对长孙无忌提到了金徽皇帝。
而许多人、就连长孙无忌在内,几乎都已经将这位曾经短暂在位的、英武的大唐皇帝遗忘了。
长孙无忌内心中涌起一股无边无际的悔意来。
他后悔那年的初五,在举办完曹王李明大婚之后的那个晚上,当得知房遗爱的鬼把戏时,自己也耍了把戏,不惜以表弟高审行的安危作赌注,要来个黄雀在后,一举肃清房府势力。
真是时运无常!谁知连夜上街的是金徽皇帝呢!!
谁知他派出去的那些精干、勇猛的手下,在面对刺客硬弩上的利箭时,会变得那样的胆怯和畏手畏脚呢?
长孙无忌道,“往事已不可追,陛下,娘娘多说无益了,提起先皇来,老夫也只是凭添忧伤罢了!”
……
大明宫外,此时的长乐坊,可见夕阳如血。
在那座终年可见阳光的小院子里,故太子妃郑观音的侄女已于五年前、按着柳皇后的懿旨招赘了上门女婿,一个男童已经快四岁了。
侄女夫妇对郑观音极是孝顺,官府的双份例钱虽然不多,但对于她这一家来说却十分必要,生活小康而充实、闲适,郑观音的任务便是带孩子。
孩子生得聪明伶俐,听大人偶尔说起他们这间院子,这次只有祖孙两个,孩子便问,“阿婆,我们家是先皇赐给的吗?”
郑观音道,“是呀我的乖娃娃,是先皇和先皇后赐给我们的。”
孩子问,“我知道!先皇就是贞观皇帝,先皇后便是长孙皇后!”
这早已是民间的共识,当今的皇帝是大唐第三位皇帝。任何人不许对孩子灌疏不正确的事件,不然会有麻烦。
郑观音无话可说,她不能提到心中的那两个人,于是回应孩子道,“你可真聪明,说的也不错,就是他们两个,他们就是先皇……还有长孙皇后……她可真是个美人哪,人美心也美。”
……
紫宸殿,谈话仍在进行。
李治同他的舅父提出到了大唐眼下的形势,右屯卫将军苏定方为伊丽道行军总管,此时仍在讨伐阿史那欲谷的战事中,并且屡有胜绩。
而在苏定方的身后,唐将杨胄与龟兹叛部何立颠部激战于泥师城,时有捷报传到长安来。
在一片捷报声中,李治感到的却是西部的不稳,因为在他的皇兄在位时,大唐凭借着杂凑的几十人袭取了白袍城,阿史那欲谷连屁都未放一个、反而还归附了大唐。
现在西部重燃战火,大唐占尽着场上的优势,但短短的不足十年功夫,四外蕃夷敢于冲着大唐比划,形势也不乐观。
说明大唐的威望下降了,要想凭借着长安的几句话令人臣服,已不行了。
就连一向同大唐相亲的吐蕃,也渐渐现出对长安的不恭来。
就在金徽皇帝消失的同一年,吐蕃大首领松赞或许是因为寂寞,或许是伤心,或许像方外传说的,由于赤尊公主感染了瘟疫,然后再传染给了松赞。
总之松赞就在那一年离世了。
长安、逻些城两代枭雄,曾经结下过挚深的兄弟之谊,又在同一年像商量好了似的同时隐没。
但松赞的后人便没有这些情感上的羁绊,事实上自江夏王李道宗失势后,长安同逻些城便有了些嫌隙。
松赞死后,逻些城的继任者芒松芒赞,今年派丞相禄东赞到长安,请求大唐下嫁公主,虽说是请求,但却有明显的强迫之意。
李治未允公主和亲,逻些城转而要求大唐,准许将吐谷浑的赤水地划给逻些城牧马。
堂堂的大唐皇帝岂能三番两次地让人逼着作决定!李治的反应是,下诏唐军屯兵于凉州、鄯州,双方剑拔弩张,形势危急的很。
但是此事一直拖到如今也没有个明确主张。
听西州的消息称,牧场村一带时常有吐蕃的小股人马出没,人数倒不多,每次只有个七八个、十来个人。
这些散兵游勇来了也不做什么,但对西州当地人言语时有不恭,西州官方由于大唐同吐蕃的关系,除了出面对这些人进行劝戒,尚未彻底破了脸。
东方的高丽方面,盖苏文倒是一直老实,辽州刺史李弥为了声援龙兴牧场,已将后续支援力量部署于鸭绿江对岸,形势也不容乐观。
如何取得金徽朝不战而趋人之兵的优势,李治和武媚娘居然都不在行。
对内治理其实也有新的问题,李治虽然未同他的舅父讲,但长孙无忌也看得出来。
以前树大根深的重叠门阀,虽然有时显的尾大不掉、渐成朝政弊端,但经过李治这两口子的一番努力,此时却发现,新贵们层层萌生,更无底线,胃口更大,更不好把控。
听到这里,长孙无忌就有种不解恨的念头。
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