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看丫环走远,这才坦然,含羞一笑,“英雄不问出处,何况奴婢我呢,我确实是小奶奶昔日近身伺候的丫环。只是情不得已才隐瞒身份替人代嫁,如今奴婢锦衣玉食,过上好日子了,奴婢日夜不敢忘了小奶奶当时的栽培和厚待,现在想起来奴婢那时候真是不懂事,没有好好伺候小奶奶,如今奴婢就是想再如兰草一样贴身伺候您几天,那也是不能的了——当时傻乎乎的,离开了才知道能伺候小奶奶这样的奇女子,那真是奴婢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说到后来,竟泫然泣下,有些哽咽。
哑姑静静望着她。
这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小女人,确实能看得出她现在过得滋润。
想起在柳府时候她的表现,哑姑不由得心里恍惚,那个处处不情不愿似乎全世界都欠了她很多的小丫环,想不到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她竟然能出落得这么大方,外表变了,成熟了,性格也变了,说话落落大方,娓娓道来,真的有几分翰林宠妾的感觉了。
张翰林,想到他是个糟老头子,再看看眼前这如花似玉娇嫩的女子,哑姑第一次忽然有了愧疚感。
这样的安排,究竟是好还是不好?真的就十全十美吗?
柳颜不愿意嫁给老头子才甘愿冒死吃药,如今她倒是好了,成功避过了不幸的婚姻,可是紧接着又有一个青春少女做了替嫁呀,兰花就算当时不讨人喜欢,做替嫁也是她本人很愿意的,可也是如花的年纪呀,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点残忍呢?是不是不知不觉就做了帮凶呢?
心里纠结,目光在昔日的兰花如今的柳缘身上悄悄游走,她确实穿戴不错,看得出那老头子对她是宠爱的,可是她真的已经和那个老头子那个了吗?这花苞一般的嫩身子,真的给那具僵尸一般的身子睡了?
心里想呕吐。
红绡帐底,红颜白发,一树梨花压海棠。
红颜在哭呢还是像眼前这样的羞怯地笑?
真是罪过啊,我这是一手促成了一桩多大的坏事呢——哑姑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兰花已经拉起了兰草的手,掀开衣袖从雪白腕上缓缓捋下一枚玉镯,套进兰草腕上,看看戴着正合适,兰花笑了,“兰草妹妹,如今小奶奶的生活起居就劳烦你一个人费心了。”
兰草冷冷站着,不说不要,也不说要,就那么望着手镯矜持着。
兰花轻轻一笑,望着哑姑:“我跟着老爷去上任,恰好路过梁州府,刚才耳边依稀听到语声,似乎是你们的声音,我又惊又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想不到还真是你们,小奶奶,奴婢不敢问你们为何会出来在梁州地面上走动,奴婢不配问,奴婢只是希望小奶奶能照顾好自己,不要事事亲力亲为。”
顿了顿,粉白小脸儿红了片刻,似乎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情,终于叹一口气,下了决心:“小奶奶,奴婢有事儿求您呢——奴婢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奴婢嫁过去老爷虽然疼爱,但是奴婢想着要在翰林府里站稳脚跟还是得有自己的孩子,可惜奴婢至今没有动静,奴婢想跟小奶奶求个方子,日后有了孩子奴婢这一生也就足够了。”
说着双眼眨动,那眼角隐然渗出泪痕。
哑姑忽然有一阵歉疚。
十来岁的小女孩,又是个丫环出身,能嫁入豪门做小妾,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一步一步应付张翰林那些老妖婆一般的太太姨太太们的。
眼前闪过甄嬛传里那一群女人变态扭曲的脸,有女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翰林府那个江湖里,兰花小小年纪能挣扎活下来,肯定不容易,而这些,自己至今都没有替这个小女孩子好好想过。
她求方子,是想在翰林府扎下脚跟,一辈子都活在那里了,等张翰林死了就可以守着自己的孩子过一辈子了,如果没有孩子,日子就没有指望,以后出路更惨。
哑姑伸手在兜里摩挲一阵,摸出一张叠得小小的纸片,“真是很巧,我早晨练字,顺手写了一副方子,更巧的是,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撕了它,而是顺手塞进了兜里。现在看来有些事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的,这个方子,似乎是专门为你准备了才装出来的,但愿你心想事成。”
兰花接了方子装好,身后车铃响动,想必是张翰林在催了。
兰花微微施礼,轻轻再拉一把哑姑手背,忽然落泪,“有机会我就去看你们。”
告辞走了。
目送她小小的身影走出老远,兰草才记起了这手镯还在自己手上,撸下来要去还。
“算了,她既然给了肯定就是叫你留作纪念的,你就留下吧。”
哑姑淡淡说道,同时目光望见那身影最后钻进车厢前又回头,朝着身后挥了几下手。
“再见了——永远再见了——”哑姑喃喃说道,她的声音也哽咽了。
没有人听出哑姑的难过,大家纷纷议论着那个贵妇一般的女子的好运气。
哑姑知道自己跟她做了诀别,忘世塔就在梁州,她离开的日子不远,所以她跟这兰花,是真正的永别了。
兰草摩挲着手镯,猜度着哑姑的脸,小心翼翼地试探:“小奶奶,兰花她……真的心里感激我们感激您吗?她怎么忽然变得感恩了,从前才不是呢。”
马车已经启动,车里的人走远了。
哑姑望着高空的云朵,声音有些落寞,“是啊,我也感慨呢,连兰花都变得这么好,说明人的本质都是不坏的,只是环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