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丛葳蕤花树下,几个紫衣宫女在偷偷张望。
“是哪位娘娘看得清吗?”
“看得清,你只管看她脚底下就是,这偌大后宫里也只有青凤宫那位端仪娘娘才穿得起羊脂白的镶钻玉鞋。你看看那对脚。”
宫女们附身,穿过低垂的花树偷窥,果然看到了无数绣花软鞋脚步细碎地移动中,环拱衬托出一对润白而闪光的白玉鞋底。
脚步轻灵细碎,一路穿过五彩斑斓的花朵,最后一个蜂腰削肩的美人仪态万方地站到了勤政宫的朱红双扇门外。
“见过端仪娘娘。”小内侍磕头。
“皇帝还在生气吗?”
端仪娘娘边说边绕过小内侍就要推门进去。
娘娘是新宠,正是帝王心尖上的人,所以被特许进勤政宫不用内侍通报。
“娘娘留步,皇帝正生气呢。”
本来一脸春色的娘娘一愣,粉面不悦,敢拦娘娘去路?
内侍磕头,小声低语,“刚刚右相大人来了,不知道在里面说什么,接着奴才就听到皇帝在砸东西,可见是生大气了。”
哦——
粉嫩的面庞上春色减退,闪出一抹疑惑,袁老儿会惹得帝王砸东西发火?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袁老儿带来了叫帝王十分十分震怒的消息。
什么消息呢?
她望着小内侍微微一笑,冲身后一颔首。
早有贴身宫女会意,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塞进内侍手心。
小内侍也不特别意外,只是随手塞进袖管深处,跪着磕头:“恭送娘娘。”
“袁右相历来以耿直忠心闻名朝野,皇帝虽然对他一直很厌恶,可表面上总是客气尊重,从来不会冲着他砸东西,勤政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随着娇小的脚步款款移动,小小的红唇里缓缓自语。
勤政宫里,袁凌云望着横躺在素毯上的茶盏碎片,低头发愣,一声不语。
因为皇帝吩咐过不许人来打扰,所以那些内侍不敢进来。
“你倒是说话呀——”龙椅上的人扭动着身子,动手将领脖子里的纽襻解开一颗,又解开一颗,还是热,还是难受。
“老臣并未敢存一丝一毫的死心,也没有一点点偏向白家的意思,老臣只是觉得这件事要不好好处理,只怕有人还会在暗中加以利用。”
皇帝连着解开了五颗纽扣,露出胸口一大片白肉。
慌得袁凌云赶紧低头不看。
“勒得寡人脖子疼——总觉得有一双手卡住脖子不叫寡人好好呼吸——”
皇帝挠着脖子说。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
袁右相却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磕头,“皇帝明鉴,老臣料定白家不敢怀有二心。”
“是不是你也曾怀疑过白家?”皇帝冷笑。
袁凌云的老脸上显出迷惑。
“欺负寡人年轻是不是?仗着自己军功赫赫是不是?当年之所以放过他轻松回归故里,是因为寡人刚刚登基,帝王根业不稳,经不起折腾,所以寡人贵为帝王也不得不委曲求全虚与委蛇,现在寡人长大了,成熟了,天下江山寡人已经稳稳握在手里,谁还能撼动分毫?”
袁凌云磕头捣蒜,“白家无罪,白家忠心,日月可鉴——”
“无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仅仅这一条就足以叫那白峰死上一万次!”
声音凌厉,只穿耳膜。
袁凌云却忽然不跪了,梗着脖子站起来,略略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袍,掉头就走。
“哎哎哎——”皇帝在身后喊,手里端着一盏茶。
这老儿,还以为他会站直了身子,喘匀了气,要对着他开始长篇大论地辩论了,皇帝这里润口的茶水都已经为他备好了——想不到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这倒不符合他的性格了。
可是袁凌云真的不再逗留,蹬蹬蹬出了勤政宫,回自己的家去了。
帝王在龙椅上慢慢地笑了。
他捻起手边锦盒里那块镇纸,仔细端详上面盘踞的那条龙,看着看着笑了,“传乾儿——”
乾儿来了。
一个风神俊逸的少年,跪坐在水磨青砖之上的软毛素毯地上。
“这个赏你。”
镇纸到了少年的手心里。
少年开心得眼睛里闪出大团光彩,磕头,谢恩。
然后捧着镇纸心肝宝贝一样走了。
青凤宫里,端仪娘娘将一块铜镜狠狠推倒在地,“软玉雕龙镇纸,送给了五皇子?皇帝他什么意思?就这么偏心?为什么独独送了乾儿,就没有坤儿的份?”
宫女小心翼翼抱起镜子,扎着胆子劝解:“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吧,皇帝又没有说什么。”
“啪——”一声清脆掌声落在宫女脸上。
粉粉的脸上顿时一个掌印显赫。
“娘娘息怒,可别伤着您手心儿啊——”
宫女跪着,赶紧用帕子为娘娘擦拭掌心,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疼,但是不敢提半分。
端仪娘娘揉着自己的手心,坐回描凤绣凳上,清醒了,慢慢思怵:“你说的也有道理,不就一块镇纸嘛,有什么了不起。他日五皇子和姐姐的坤儿究竟哪个继承大统还说不定呢。”
“上次皇帝不就把一把描龙洒金扇赏了咱六皇子吗,所以谁继承大统真的不好说呢。”宫女赶紧进言。
端仪脸上的怒色终于全消,抬手摸摸宫女脸上的红肿,“你呀——快拿消肿粉来——”
左相尹府内,尹相国在灯下看完了一封信。
沉吟良久。
几位幕僚静静观察